道士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接着道:“自鞑子窃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剃发令、易服令、圈地令、逃人法——江南江北,十室九空。如今只是过了几年稍微太平些的日子,之前的血海深仇你们就都忘了吗?”
听了这几句话,在场的十人中倒有九人低下了头。有一个六七十岁,面色微红的老者走一步上前,神情倨傲地说道:“今日是柳老夫人出殡的大日子,道长灵前喧哗,甚是失礼。何况方外之人,不自清修,如何却来管这些俗事?”
道士转头拱手道:“请教阁下贵姓?”
老者背着手,也不看道士:“鄙姓张名汝钦。”
道士笑说:“原来是晋城张氏,失敬失敬!令祖藐山先生(1)与虞山先生(2)同为东林领袖,以古稀之年拥福王以抗满清。汾州之屠、大同之屠,张氏亲族百余人遇难!可叹令尊却做了伪朝的官——纵使他无偏无党、两袖清风,结果又能如何?耄耋之龄当上了浙江巡抚,一把年纪每逢初一月半还要步行去旗下营拜鞑子将军!”
道士一席话说得老人面红耳赤,羞忿而走。他又转过头对一个中年妇人说道:“韩夫人,八年前的三月节,你大女儿姒儿从清波门回来,被守城门的鞑子兵扣押,结果失足落水而亡。你去领尸首的时候看见姒儿衣衫不整、满身淤痕,她根本不是失足,而是不堪被辱自尽的!你迫于鞑子威势,只草草掩埋了她作罢。如今还不到十年,你的小女儿就打扮地妖妖乔乔地招摇过市,还接待起旗营都统来了!你如此奴颜媚骨,怎么配称韩将军(3)之后!”
韩夫人听了眼泪滚滚而下,尖叫一身往道士身上扑打过去:“你这个疯道士,怎么敢败坏我女儿的名声!”道士一个闪身,任韩夫人跌倒在地:“姒儿正是我汉家女儿的表率,反倒是你哪里有点为人母的样子!”
画眉巷里与红豆村关系不错的一些清院的当家夫人都在近旁,听了这话都不是滋味。清兵破城后,画眉巷是士兵抢劫的第一批地方,清妧们事先已闻风而逃,除了随身带走的细软,余下的多年积累的古玩、字画、瓷器等被洗劫一空,清兵走时,一把火点燃了几座清院,画眉巷里顿时火烧成片。大火过后,画眉巷里所剩房屋十不到一。当时清妧提起满人清军都是咬牙启齿,恨不能生食其肉。
后来在杭州设立旗营,各城门都由旗兵把守,清妧进出城门都要下车检查,被旗兵猥亵调戏都是常事,顺治年间每年都有清妧被强行掳走,直至康熙二十年后才有好转。可如今清军破城已经近百年,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清妧们早就埋在黄土之下,如今花样年华的清妧们只看见旗人出手阔绰,与旗营官员结交还能得到诸多特权,一般的旗兵再也不敢为难她们,因此都乐得敷衍旗人。而那些上了年纪的清院妇人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又哪里能硬气地说一句不接待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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