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大步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随手抓起一块西瓜就啃起来,一边含糊地说:“四哥,你心疼心疼你兄弟?一早上药铺码头跑出一身的痱子!”
胤禛应了一声,继续斜着身子看邸报,一面和胤祥嘀咕:“今年入夏以来,南面雨水较往年多了三成,淮河水位一涨再涨。五河、怀远大水入城,居民牲畜淹死不少。张鹏翮治水,黄河倒颇有些成效,怎么淮河这里每年都出事呢?”
胤祥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吞了七八片西瓜下肚,一抹嘴这才说道:“我有关于张鹏翮的事儿说,要不去叫你那篾片相公来?”
胤禛正色道:“这话可别让寿先生听到,别看他有时候颠三倒四的,里头却是颗玲珑心。汉族文人最要面子气节,你说他其他都还好,叫他一声清客相公,他能臊得立刻抹脖子。”
胤祥作了个鬼脸表示记下了,胤禛这才唤了绿乔进来。自从有了绿乔,胤禛的体己事情就由她接了手,一应饮食起居打点得十分用心。绿乔吩咐了底下人去请寿先生,自己收拾起被胤祥吃得一片狼藉的桌子,又从里屋拿出一件细麻袍子盖在胤禛腿上,柔声道:“屋里放了冰,主子小心膝盖着了凉气。”
胤祥见绿乔出去,才小声揶揄道:“四哥真会过日子,客栈打点得和府里一样舒坦——成日里还教训我戒色呢!”
胤禛瞪了眼胤祥,低声说:“这绿乔是金世荣送来的,不管他是孝敬还是监视,我总要收下了,他才好踏实给我办事吧!”
绿乔立在门边,里头人的话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绿乔确实是金世荣留在胤禛身边的眼线,不过原先却是为了讨好本主太子爷准备的。绿乔是淳安县人,爹娘死的早,七岁时唯一的哥哥又病死了,嫂嫂就为了五两银子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见她美貌,便请人教她歌舞,想过几年卖个好价钱。十二岁时她被本地的一个富商看中买下,带到杭州,几次转送才到了金世荣家里。金世荣让人教她礼仪,改了说话口音,又按照太子的喜好一一□□她。本来已经跟太子露了口风,就等他哪天南下时献上。谁知胤禛这次来得突然,又与自己干系甚大,仓促间金世荣只得舍了绿乔。
对于绿乔而言,献给太子或者献给四贝勒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到哪儿都不过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她没奢望过自己能就此一步登天,更没想过能得到一点儿真情。她只希望能把制台大人交给她的事儿办好,或许将来被皇子厌弃了,他能发个善心,给她个自由身。
可是那夜四贝勒对她那样的软语温存、体贴入微,仿佛她是个有身份的夫人一般。次日早上醒过来,见四贝勒搂着她睡得正香,她心里跳跃得仿佛像窗外叽叽喳喳的雀儿。她心里总以为,两人那么亲密过,说过那些羞死人的话,总有一些真心在,至少她心里是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刚才听到的话,无疑如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绿乔定了定神,装作刚收拾了盘盏,从容地迈步儿走过去,就看见寿天德大汗淋漓地急步上来。绿乔略欠了欠声,让在一边,倩声说道:“贝勒爷等先生多时了。”
寿天德看着绿乔,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快步往胤禛房里去了。绿乔到楼下放下了盘盏,轻手轻脚地回到楼上。前些天有几个亲兵在廊下来回巡戒,绿乔很是不便,今天亲兵被胤禛差去跟踪张懋龄了,绿乔正好趁机把事情弄个明白。
她找了个避人的窗边,拔下头上的金钗,在窗纸上刺了个小孔。之间三人围坐在桌边,胤祥正说到:“——库房、码头里堆放的都是盐。下头的人还在清点查验。”
“你说是盐!”胤禛大惊失色。
“是私盐。现场的人都抓回旗营了,盐是从甘、川两省而来,经河运漕运到杭州,再转运别地。”
“张鹏翮可知情?”胤禛问。
“即使不知情也很难撇清关系。张家在四川势力盘根错节,河运漕运现在都是张鹏翮管着。张鹏翮不是个糊涂人。”寿天德小声说到。
胤禛敲着桌子没作声,他没想到这次案子查得莫名的顺利,不过一天就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张懋龄举止言谈,怎么也不像是个唯利是图的私盐贩子,况且依张家现在的势力,要做私盐买卖,随便找个人便是了,何必亲自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总觉得这几天的事早就有人安排下了,自己倒像是被人推着走路似的。
胤禛沉吟了半晌,对胤祥说:“这事先别声张,继续查着,看看上下都是谁接手,银钱是怎么个流向,我派了四个亲兵去跟着张懋龄,你再多选几个人,这些天进出的客人仆人都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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