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嫣然一笑:“也没旁的话,我们俩也眼看都要满十五,却都只是艺员。眼看紫君小姐要归嫁了,红豆村里总不能没有清妧吧?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她要认手帕姊妹的事情?”
兰如说道:“红豆村住着我们两个艺员,紫君没有道理从别的清院挑姊妹。你学艺用功,天份也高,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比我好一大截?再说了,她叫紫君,你叫紫燕,我看夫人早有意思让紫君来做你的姊姊吧!”
“你长得好看,说话也招人喜欢,又是官家千金,这些我都比不了——”紫燕边说边瞟着兰如。
兰如见状也猜出了七八分:“你是不是想和紫君结姊妹,向我来讨主意?”
“兰如,我三岁就出来要饭,爹娘死了都是我亲手埋的。夫人收留我这些年了,我用心学艺,没有一日敢偷懒,哪个师傅说我几句,我晚上就会做梦又回去要饭了。我就盼着哪天能和紫君结为手帕姊妹,我就是红豆村的女儿了,总算终身有靠,再也不会被赶回大街上了。你出身好,哪里能知道我的煎熬!”紫燕说着红了眼眶,几乎要流下泪来。
兰如安慰道:“说什么出身好?我连爹妈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谁?眼下和你不都是一样寄居篱下?唯一比你好些的,就是有个玉娘,可惜还是个碎嘴子——”
紫燕又问道:“那你呢?以后也想做清妧吗?”
兰如莞尔一笑,嘴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才不稀罕呢!清妧再娇贵,总逃不过以色侍人。我就想嫁人。”
紫燕被兰如的大胆吓了一跳:“嫁人?你要嫁给谁去?”
兰如突然就沉默了下去,她想嫁的人,谁也不知道,连他也不知道。
兰如□□岁时就见过他,他那时也不过十七八岁,高高的个儿,有些单薄的身材,仿佛是春天里刚萌出的竹子,在来拜访的紫君的一群公子中并不惹眼。他仿佛也是钟情紫君的,紫君走到哪儿,他目光就追随到哪儿。那时候的紫君才刚刚及笄成为清妧,她的美就像是盛夏凛冽的山泉,纯净得没有一丝儿杂质,又那样地沁人心脾。每天不到晌午,红豆村就能收到厚厚的一叠拜帖。
那些少爷公子们为了讨好紫君,金银珠宝古画玉器一箱一箱地往红豆村里搬,还有送波斯国的毯子,罗莎国紫貂围脖,最奇的是竟有人弄来一只活的暹罗绿孔雀,惹得其他清院的人三天两头地跑来看。他在那一片热闹中始终是安静的,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紫君。那时紫君对他并不比其他人热忱,只是礼貌地敷衍着。
三年前他随着哥哥去安徽怀宁上任,一走就是半年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次年春天。他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徐徐而来,原本瘦削的肩膀变得宽大了,白皙的脸庞有了太阳的颜色。一张古琴横放在马上,栖霞岭上的桃花映着漫天晚霞,在他的身后如火一样燃烧着。兰如倚在廊下,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惊得不知如何该反应,她正准备走上前去,却看见有个身影提着裙子飞奔而去,宽大的袖子被风鼓起,好像一只翩飞的蝴蝶。
从那时起,他成了红豆村的常客,来的时候紫君总是陪着他,他不在的时候紫君时常若有所思地抚着那张名叫“奔雷”的古琴。只是兰如觉得他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看向紫君的眼里多了更复杂的东西。
他对兰如很和气,每次来总记得她带些花儿果儿的,有时也和她玩笑几句,只是要不了多久紫君被拉走了。
去年三月节一起去踏春,兰如正巧立在一株桃花树下,他微笑着看了她很久,才走到近前折下一枝桃花递给她道:“我想起了那一句‘茜裙偷傍桃花立’,这花也正配妹妹的好颜色,留着簪头吧。”
正当兰如以为紫君会归嫁给他时,却突然听说他和衍圣公的女儿定了亲,已过了文定了。兰如听到消息大吃一惊,紫君却仿佛毫不在意,他来时依旧陪着他,喝茶下棋吟诗,丝毫看不出分别,只是不到一个月,紫君便匆匆定下了归嫁于福建浙江总督金世荣,日子就定在三个月后。人人都看得出紫君是在和他赌气,可这句话终究是谁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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