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这位姨娘倒是真心对你。”沈眉庄夸了一句,转而说道,“你放心,这两位是我托父亲特意从宫外找来的,底子干净,家世清白,为人老实,手艺也好,你先前同我说的周嬷嬷和郑嬷嬷,我私下查过,这周嬷嬷家里有个好赌的儿子,三天两头地伸手要银子,她缺钱,自是谁给的钱多她就听谁的,而郑嬷嬷早年并非正经医女出生,她是惯给猪牛接生的乡野村妇,后来机缘巧合下学了两手,又搭上了先帝顺懿密妃的路子才进了宫。哪个都不好。”
沈眉庄如此上心,安陵容哪有驳她面子的:“倒是让姐姐费心了。”
“今年宫里有孕的不少,临到头只有你安然无恙,眼看着你就要足月了,我怎么能不小心仔细呢。”沈眉庄叹了口气,“只等着你生下来,好好地祛一祛宫里的晦气,你这孩子可是个顶有福气。”
安陵容微微抿唇一笑,转而冷下眼:“听闻年羹尧近来又闹出动静来了?前几日刚到江浙一带,那边就谣言四起,说他埋怨皇上听谗言、怪功臣,还说出了‘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的大逆不道之语,皇上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
“还不止呢,年羹尧刚到江苏仪征,他便观望不前,并指使旁人为其保留川陕总督之职。”沈眉庄说道,“皇上怒斥年羹尧迁延观望,前几日刚下旨意,贬他为杭州城门的看守。”
“这可真是一路贬到清水衙门去了。”安陵容轻声嗤笑,慢慢喝了一口茶,“冷宫的那位却是要起来了。”她叹了口气,“她不知寻了什么门路,让人送了封陈情书给皇上,皇上看过之后倒是颇为动容,又听闻她重病不起,昨日和苏培盛说起让她回翊坤宫养病。恐怕等她身子好些,皇上念着旧情还会升一升她的位分,让她好好在宫里养老。”
“竟有这样的事?”沈眉庄惊诧道,“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安陵容摇头苦笑:“只要是皇上不想让人知道的,自然能瞒得滴水不漏。”那日听皇上说,只是迁居冷宫,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也不打紧,即便她回翊坤宫了,也有办法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不过是留点死后的颜面罢了。”
沈眉庄怅然坐在榻上:“是啊,年氏好歹服侍了皇上十数年,岂是旁人能比的。”
两人沉默静坐了许久,沈眉庄才又开口打破凝滞的空气:“明日,皇后娘娘设宴保和殿,遍请后宫,皇上也去,我想着你如今身子重,就别去了罢。”
“莞姐姐身子该大好了,她也去吗?”安陵容问道。
沈眉庄点头,又是叹气:“身子是已经大好了,只是这心伤还需要点时间。前几日皇上去碎玉轩瞧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听说皇上离开的时候脸色相当不好。”她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我真怕皇上彻底冷落了她。”
安陵容也是一阵发愁,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叹了一口气。
隔天,保和殿远远地传来热闹的丝竹管乐声,断断续续的,却也吵得安陵容无心看书了,她让豆蔻去探探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豆蔻才大汗淋漓地跑回来,一边抹汗一边说道:“保和殿好热闹,吹吹打打的,贞常在跳了一曲鼓上舞,穿着花衣在大鼓小鼓上跳跃,可漂亮了,跟只蝴蝶似的,皇上一高兴,就晋了她为贵人。”
安陵容呆滞了一瞬,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惊得声音都微微变了调:“淳儿封了贵人?”
忽的眼前一阵发晕,她耳边猛然响起嗡鸣声,脚下一滑就往边上摔去。
“小主!”
“容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双瘦弱的手紧紧地抱住她,稳稳地将她托在半空。
眩晕慢慢退去,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恍惚间,安陵容好似看见了母亲,可再定睛看时,却又不是。她脚下站定,稳住身形:“赵姨娘,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小厨房做午膳了吗?”
“我、我已经做好了,就出来看看。”赵萱紧张了一瞬,很快掩饰了过去,转而担忧地看着安陵容,“小主赶紧回屋休息吧,这时候最忌讳骤然起身,有孕之人临近生产时多少都会气血不足,小主万要小心才是。”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赵萱,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姨娘关心,我知道了。”她扶着豆蔻的手回屋休息。
原来是她。
居然,真的是她。
安陵容让豆蔻退下,独自一人坐在榻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声音在耳边连成一片,最后如泡沫般破碎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一切。
方淳意的行为轨迹和前世的安陵容如出一辙,皇后的套路总逃不开这些,这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曾经觉得古怪的细节就都能解释了。难怪莞姐姐这一世在没有使用舒痕胶的情况下,怀相比上一世还不如。难怪淳儿动不动不在碎玉轩,问起就是去皇后宫里。
难怪,难怪……
那把蚕丝扇肯定有问题!
安陵容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闭上眼,眼泪滑落进嘴里,一片苦涩。
淳儿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多不希望成为第二个“我”的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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