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舒暗生警觉,待要抽身后退,奈何地域狭小,背后不远就是石屋,恰此时,隐约有开门声响起,她心下一惊,连忙向一旁撤开,仓促之间便一时没能防住对方攻势,一束丝线绕过夕风缠结,直穿过她左边肩膀,在她肩背上从前到后穿了个窟窿。
她一踉跄,却未就此倒下,脚下滑开三尺,避过又一次攻击,这才低低“啧”了声,抬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吸气,姜云舒不敢回头,只若无其事道:“景琮,回去,我没事。”说完,还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是你……因为你没一出来就骂我呀!”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接道:“难道你不该挨骂?”
“唉哟!”姜云舒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淡下去了些,却又立刻重新浮起来,“师父,这回你可猜错了,那老东西用了邪法,我是打不过他啦!你们要不要带着人先跑?”
叶清桓看一眼她的肩膀,冷冷道:“看你那点出息!”
他回身一振袖,背后的小石屋像是一片风中的叶子,竟被平平推开了数丈,渡船一般浮在了汤汤忘川之上。他这才敛目淡声道:“云舒,既然我终究是你师父,今天我便再教你一次。”
姜云舒倏然抬头。
对面十来个人不知是出于忌惮还是慎重,阵型渐渐收拢起来,刚准备志得意满的两个美姬俯首听禹王沉声训了一句什么话,表情也再度恢复了谨慎。
叶清桓的声音淡而缓,像是打在竹叶上不疾不徐的夜雨,说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闲话,偏偏却带着一种摄人的威势,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夕风灵巧柔韧,本是我母为了弥补家父剑法过于刚直、不留转圜余地的缺憾才炼制的,意图有朝一日两人共同对敌时,能够互助互补。”
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姜云舒却像是听懂了。
她忽然道:“而你……”
叶清桓依旧平静:“而我已经不在了。”
姜云舒默然片刻,闭了闭眼,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无比熟悉的一幕——一人一剑,青锋不过三尺,剑势却一往无前。
垂在地上的夕风轻轻打了个卷,如水的丝练抖落了沾在上面的血迹,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姜云舒手腕的符印之中,而她右手清光闪现,一柄翡翠般的长剑现于手中。
叶清桓道:“世间不乏擅长以柔克刚者,写下那本‘千丝缠水’剑诀的便是,但你剑意、道心皆承于我,刚烈有余,隐忍不足,苦战之时软兵反倒不如长剑趁手。”
他忽然抬头,半敛着的眼帘微微向上挑了挑,讥诮地乜了最左边一个蠢蠢欲动的禹王部下一眼,也不见他做什么,那人就陡然僵直了身体,面现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滚滚而下。
叶清桓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谆谆教导:“你只需记得,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是我爹,你实在无需为了一件‘家传信物’把自己困囿在这么个尴尬的境地里。”
姜云舒一怔。
她忽然想起,在许多年前,除了常阳山间比武之时她用过的那两条可笑的破布帘子,她所选的兵刃始终是剑,灵枢与素问也好,清玄宫中练习所用的玄铁剑也罢,朝夕挥剑苦修不辍,一进一退,一招一式,从生涩迟滞到圆融顺畅……
——直到明珠岛的那场诀别让她不敢思念,不敢回忆,甚至连那些与长剑相伴的岁月都想要一并忘记。
一晃竟然已是几十年悄然过去。
长剑蒹葭蓦地振出一声龙吟,其上粲然流光渐渐沉下,却有一股奇异生机从剑身之中缓缓渗出。
叶清桓又垂了眼,极浅地弯起唇角:“去杀了那两个丑八怪,给你的剑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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