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说“停云”本是卢家第一任家主的亡妻或是红颜知己的名字,然而卢家之人对此事讳莫如深,时隔数千载,外界流传的三言两语大约就和稗官野史的可信度差不多了。
停云城存在的时间比宁苍城还要长上许多,但占地与其间人口却不足其十分之一,更像是个隐于山间、与世无争的热闹小镇。
姜云舒一行十分狼狈,除了尚能腾云驾雾以外,简直和逃荒的灾民也没有什么分别,于是,刚一进停云城地界,便被几个白衣修士拦下来了。
那几人面上本来满是掩盖在矜持之下的戒备与警惕,可就在看清楚对方的时候,表情就全都变成了震惊和茫然。
其中一个女孩子听了来客的说法,略微思索了下,转头道:“远和,你去请小叔过来。”
跟在她后面的文秀青年闻言,立刻驾起飞剑走了。
姜云舒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仍在昏迷的叶清桓,心里有点焦躁。自打知道要来停云城,她便早早给当年的旧识卢景琮传了讯息,对方也满口应允会早做准备,可眼下仅仅早到了一天,卢家便做出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好在没多一会,方才那文秀青年就又回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熟人。
姜云舒皱眉道:“卢道友可有不便之处?”
卢景琮难得重逢这十年前的故人,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发现对方恨不得把不痛快写在脸上了,不由尴尬了下,连忙摇头苦笑:“哪里的话!”
他大概也觉得这一串老弱病残实在凄凉了些,先吩咐另外几人引路,这才继续解释道:“昨夜临时出了些事,弄得家里人全都焦头烂额,并不是有意怠慢,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前辈、道友多加包涵。”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卢景琮说到“出事”的时候,跟在他后边的卢远和似乎轻轻瑟缩了一下。
姜云舒敛下目光,没去探究别人家的阴私。
可她无心窥探,却架不住别人硬要把蛛丝马迹收拢起来往她眼皮底下塞。
刚到卢家,就见大门上也不知被谁给泼了好大一盆狗血,十几个乡民打扮的男女或坐在地上嚎啕痛哭,或捶门大骂,用词之丰富,让姜云舒愣了半天,深觉叹为观止。
而寥寥无几的卢家人则被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闲人给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也不知是谁,一抬头瞧见了新来的一行“灾民”,抱着“凡是修士必定狼狈为奸”的念头,刷地分出了一半,摩拳擦掌地就要冲上来。
最后还有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居然力拔山兮地抱起了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要砸过来,让人很是担心他会闪了腰。
姜云舒奇道:“你们家唱哪出戏呢?官逼民反还是改朝换代?”
卢景琮脸色一红,羞愧道:“一言难尽。”说着,挥手散出几张符,无形的结界把一窝蜂似的冲来的乡民和掷来的石头瓦砾都挡在了另一端。
他松了口气,甚至没敢看姜云舒的眼睛,低声说:“诸位请随我从这边走。”便做贼似的带着众人饶了半圈,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溜了进去。
姜云舒偏偏还十分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评论道:“幸亏围墙有禁制,不然我看他们早就翻过来了。”
卢景琮深知这人模狗样的故人一张嘴就找揍,可此情此景却仍只能无地自容地致歉:“家门不幸,连累各位了!”
好在一道加了不知多少层符咒的高墙远远隔开了外面的嘈杂混乱和内力的宁静平和。
卢景琮应当早已请示过家主,很快便将来人安置到了合适的地方。
那是个叫做虞园的地方,在整个卢府里占了大约一小半,却并没有什么人居住,因而非常清幽。
只是,过于清幽了,便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异样感来。
尤其在往来端茶送药的侍者们都渐渐离开之后,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愈发强烈起来。
姜云舒安顿完了,又查看了一番叶清桓的伤势,一抬头,便发觉窗外透过来的阳光黯淡得几乎瞧不见了,随着最后一点余晖散去,周遭也沉寂下来。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打算出去看看,可刚推开屋门,就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附近并非寻常入夜时分的安静,而是仿佛连虫鸣鸟叫都被谁抹掉了,风声也困在了狭小的院子里,垂死般挣扎了几下,就悄然停息了下去,四下里渐渐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静谧。
姜云舒疑惑地皱起了眉,摸出了一张符纸。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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