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
芩醒了。
梦中的幻象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眼前消失:她骑在一匹小鹿光滑而温暖的脊背上,飞掠过无边无际的银色的原野。雪地里长满了绿色的仙人掌,仙人掌那有刺的大手轻轻地抚弄着小鹿身上金色的梅花,于是那梅花绽开了,飞起来了,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睁开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窗外依稀的晨光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呵,那不是梦,是雪花在飞舞,又下雪了。
雪下得好大,窗外白茫茫一片,连院子里几棵高大的白桦树也望不见了。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锌板,压得人喘不过气。那雪花,好像在沉重地下坠、跌落在地面上,便再也挣扎不起来。如她的一颗心……
谁说雪花是轻松的呢?在西伯利亚发生过暴风雪掩埋整个村庄的事情;在天山常有雪崩;在农场大雪压塌过牲口棚;在这个城市,有一年,电车在雪墙里行驶……呵,大雪。你一层压一层,越积越厚,真像人心上那无穷无尽的忧虑,再也不会融化……
她睡不着了。家人熟睡的鼾声此起彼落,昨夜不愉快的情景又出现在她眼前。
先是妈妈发疯般地冲进来,乒乒乓乓地摔得满屋子的家什叮□直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入呢,你要跟他黄了。算我白养你这个闺女!”妈妈又哭又骂地闹到半夜;爸爸早已戒烟,昨晚上又一根接一根地抽起来,长吁短叹,一口一个:“好端端的,弄出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见人?叫我怎么见人?”然后是傅云祥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大驾光临,好像要进行“大使级谈判”。他的母亲列举了三十二条理由证明博云祥是无辜受骗,陆芩芩要对博云祥和他全家所蒙受的耻辱、丧失的名誉负全部责任。他的姐姐像个泼妇似地站在屋地中央,从她嘴里喷出来一团团墨汁般的污水,劈头盖脸向芩芩泼来:“你去另找吧,看你能再找个什么得意的来。就你那样的,找大学生是个矬子;找技术员是个聋子;找工程师是个瘸子;找教授?哼,教授有一堆孩子……我睁着眼睛看着呢,看你陆芩芩眼高,能攀个啥高枝儿,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甩了博云祥,怕还没人要哩……”芩芩打定主意不吭声,由她们闹去。她冷冷坐在那儿,毫无表情。他们闹到半夜,芩芩的爸爸妈妈不知陪了多少笑脸,讲了多少好话,一帮人才总算骂骂咧咧地走了。芩芩想到爸爸妈妈为此将要遭到的舆论谴责,心里倒有些难过起来。又气又急,扑在墙上啜泣不已。他们走了以后,闻讯赶来的大姑又劝了她两个小时,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一句话:“你再能耐个人儿,也不能不嫁人,嫁了人,好歹就是过日子。过日子,傅云祥哪点不好!”“我就不嫁他!”芩芩在心里喊,“我情愿一个人一辈子!你们谁也不明白我!”她心里憋得慌,只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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