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仪见父亲病已大好,遂在膳桌上提了提回黄縢之事。乐崇阳吃了一惊,神情极为不悦,“这儿亏待你了吗?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黄縢有什么好?”他没有给乐仪任何反驳甚至是说话的机会,朝乐夫人扬扬脸,“你明天带她出去走走,一天到晚的闷在府里,自然不习惯。她在外头野惯了。”
乐娇在旁边雀跃,“我也要出去!娘,你带我出去嘛!”
大媳妇极善揣摩人心,想着公公到底是觉得亏欠,即便这亏欠是一转身就会忘的。她放下筷箸,扬眉笑道:“我正要同母亲说呢,我爹娘昨日已从临安回京,带回些吃的用的,想让我请家里几位妯娌、姐妹去府上闲话呢。我爹爹特地嘱咐我,说改日待府中一切安排顺当,再下帖子请父亲母亲过府一叙。”
乐崇阳愣了一愣,“蔡寺丞回京了?我还以为杭州那件案子得查小半年呢。”他所说的蔡寺丞是指大媳妇的父亲蔡奇,官任大理寺寺丞。
大媳妇顺势邀宠,“爹爹说底下人贡给他一罐今年的天目青顶,要请父亲过去品茗呢。不知父亲何时得闲,我好告诉爹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了此事的开头是乐仪要回黄縢。乐仪几次想插嘴,每回都叫人抢了话去。直到吃完膳,也再没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后来她又单独向乐夫人提了两次,惹得乐夫人不快,埋怨她——
“京城里你父亲的同僚人人知道你来了,尤其是黄縢的那些同乡,你才呆了几天就要回去,旁人问起来,你叫你父亲怎么回?况且,你父亲这儿有门婚事给你说着,你回黄縢,谁给你做主论儿女婚姻?此事休要再论,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做父母的铁石心肠呢。”
为此,乐仪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宿。
黑猫像是知道她的苦楚,把它的猫窝挪到了她的踏板上,也不喵叫,缩头盘腰的眯着眼假寐。
月色很凉,惨兮兮的透过窗纸映进屋里,隐隐的哽咽声,令人心慌。
翌日大媳妇领着众女眷回娘家赏玩,乐仪两只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她低低的垂着脸,上马车下马车,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也没有任何人同她说话。
蔡府在京城亦算极高的门第,再加上蔡奇深得圣恩,在大理寺握有实权,故而每日上门谈事的、求门路的、攀关系的人无数。乐仪随着媳妇们下了车,默默随在人后。前面乐娇如鱼得水,挽着大媳妇的手,谈笑风生,亲昵非常。
高高的台阶上面立着数名穿戴华丽的娘子,远远儿便听见有人在传:“七娘子回府了,快些预备着……”大媳妇在家排行小七,是最小的一位女儿。
最小的,总是能得到父母更多的宠爱。乐仪看着大媳妇在父母跟前撒娇任性,说话没有分寸,而她的父母竟也只是温柔的叮嘱一句,便生出了羡慕。
蔡奇倒是提了一嘴乐仪,说:“你就是黄縢来的小娘子?”
乐仪连忙起身,“是。”
以为他还要问什么,却没了下文,被乐娇抢过话头去,说:“伯父,听闻你在临安带回好些苏锻,颜色极好,能给我见识见识吗?”乐仪有些无措,复又坐下,周围很闹,她的心却静如深渊幽水。
不知道说了多久,外头有小厮来传话,说:“老爷,步军司军都指挥使夏容与夏大人,副都指挥使凌濛初凌大人,还有刘从广刘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