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即就是指河的北岸,而作为一个地理名词则就通常是指位于洛阳北面、横跨黄河的三座兵城。
这三座兵城分别是位于黄河北岸的北中城、河中沙洲上的中潬城以及位于南岸的南城,这三座兵城统称河阳三城。
三城当中北中城建造于北魏年间,而中、南两城皆造于东魏时期,为的就是应对东西对峙的局面,而且北岸的城池也在同一时期进行了扩建,三城之间彼此以河桥相连接,构成了一道横跨大河的攻防战线。
因为河阳三城的存在,西魏即便占据了河洛地区也不谓稳定,因为东魏大军随时都可沿着河阳三城源源不断的南来交战。而西魏如果想立足于河洛继而踏足河北,河阳也是一条必由之路,东魏军队只需要扼守于此,便能阻拦住西魏大军的北进。
所以河阳对于东魏的重要性,并不逊于玉璧对于西魏的重要性,若是针对邺都朝廷而言甚至还有过之。宇文泰作为高欢的铁cp,能够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想到夺取河阳,真的是给人一种出人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可问题是,眼下的西魏如果将河阳作为进攻的目标,极有可能也会重蹈高欢覆辙。不对,是一定会比高欢更惨。
高欢落败于玉璧,那是因为防守玉璧城的韦孝宽牛逼,而不意味着西魏整体都牛逼。
如今虽然西魏已经是初步完成了中外军的整合,但实力也只能说是比邙山之战刚结束时那惨状有所发展,究竟恢复多少、是超过了还是仍然不如邙山之战前的实力,仍是一个未知数。
河阳的战略意义不只在于扼守大河、雄奇有加的地理位置,更在于其背后源源不断的东魏人马。
此地作为东魏的国防命门之一,且不说眼下驻有多少人马兵力,即便西魏奇兵突进攻夺下来,势必也会引起东魏国中的震惊奔援。
那时候东魏政权真正的心腹大患可不再是作乱于河南的侯景,而是冒头于河阳的西魏,存亡之际当然是要举国来攻!
烂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如今的东魏还远谈不上是烂船,即便不说邺都朝廷,单单晋阳霸府的力量便绝对不容小觑。
当然,若从乐观的角度看来,如今的晋阳霸府大军新败、高欢又生死不知,再遭遇侯景这样尾大不掉的老臣宿将举兵为乱,势必会更加动摇高澄这个初执霸府之人的权威。
如今邺都的禁军力量被抽调南下平定侯景的叛乱,而河阳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晋阳的援军。但晋阳兵乃新败沮师,就连晋阳都大遭寇掠战乱,这些士卒们愿不愿意奔援河阳、即便来援又能有多少士气斗志?
李泰这个挂逼对后续事态走向有所先知,虽然有的地方已经在他影响下发生一定的改变,但大致走向还是能不失预判,故而对大行台提出的这一设想是有自己判断的。
但他也非常想听一听于谨对于此事的看法和分析,看看这位时下第一流的军政人才对于局势的判断如何。
待到其他几名将领发言完毕,于谨才站起身来,但在回应大行台之前,他先将视线望向李泰并正色道:
李泰闻言后便点头应是,这些粮食除了已经交付地方官府解运的之外,其他的多数也都在自家分布各地的粮仓中,就算州郡运力掉链子也有其他的补救途径,他当然能够确定。
得到李泰肯定答复后,于谨神态就变得轻快喜悦起来,转向堂上大行台作礼道:
宇文泰听到于谨的亢奋进言,一时间也有些激动的坐正身形并疾声说道:
于谨闻言后又重重点头道:
李泰本以为于谨会有什么别出机杼的思路和想法,但初听其言也是有点盲目乐观,开始还有点失望,但听着听着便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其人所言尽是赞同大行台兵向河阳,但特意把出兵的时间和节奏讲得很清楚,或许可说其人奏事具体,但一些时间点上又恰好切合后续一些时势转变的时间。
于谨当然没有先知之能,但李泰细听之下便听出他是有拖延之意。
人过于盲目的乐观,往往是因为信息量接收不足,以及有失理性的放大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并刻意忽略一些不好的变数,便是宇文泰眼下这种状态。而上一次犯这种症状的时候,还是邙山之战前夕。
于谨未必明知后事,但却能肯定随着时间拉长,河南方面必然会产生许多新的变化,而有了这些新的变化,对局势的认知必然也能更加清
晰、少犯错误。
至于直接否定大行台进攻河阳的构想,且不说能不能够拿得出有说服力的论据,即便是能以理论胜,但抛开道理不说,也等于指着宇文泰鼻子说你连高欢的儿子都不如!
等到于谨讲完,又有将领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待于谨作答,李弼便先开口道:
讲到邙山之战,宇文泰便心下一凛,连连点头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邙山之战的教训可比被蛇咬惨痛得多,而且时间还远不足十年,提起这件事对西魏众将而言都如三九天里兜头一桶冰水,再怎么热血沸腾也得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