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
吕嘉乐独坐书案前,眉头紧锁,自从上次绮梦说出他爱皱眉的特点后,嘉乐就在尽力克服,他不想自己总给人一种满腹心事、无病呻吟的印象,可是他逐渐发现许多看上去重大深远的事情转瞬即变,一些微小的习惯却始终如影相随。他连皱眉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掌控,更不用说,洛阳城内那些风起云涌。
他深感自身力量微薄,所思所想无拘无束,一到现实面前就处处碰壁,头破血流却摸不到伤口。虽然这一切与他事先的预想如出一辙,可与日俱增的那份无力感来势汹汹,竟像一种无声的讽刺和嘲弄住进了他的心里,他无法摆脱只好任由它纵横恣肆。
吕嘉乐清楚地记得那个雾蒙蒙的早晨,寒气还未完全褪下,空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洛阳的刑场上刚刚上演了一场漫长而又残酷的屠杀。
右卫将军陈哲告诉他,赵王及家眷被斩首,其部众等千余人全被夷灭三族。
嘉乐大惊,随即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得势者难道连老人和小孩儿也不放过吗?”陈哲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成王败寇,谁都会想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嘉乐仰头长叹,眼前浮现出一出又一出的人间惨剧,白发老母、幼稚孩童、青葱少年、豆蔻女子……统统在瞬间身首异处,尸体堆积如山,头颅四处滚动,一片哀嚎悲恸之声……他们从未参与过野心家的阴谋,甚至有些人连野心家的样貌都无从得知,却无端地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嘉乐恨恨地说:“得势者难道不懂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在他们眼里人命真的就这么轻如草芥吗?他们不怕遭到报应吗?”在陈哲听来,这是绝对的文人学士的逻辑,他们远离硝烟战场,活在书堆中,看惯了历史中的阳春白雪,骨子里全是才子佳人的浪漫,他们很难明白战争的残酷,那是猎物与弓箭的周旋,是虎和狼的对决,任何的悲悯之心都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陈哲只是淡然一笑,他吩咐下人拿酒,又把气焰正盛的吕嘉乐拉到座椅上按住,“吕大人不要激动,我等人微言轻,局势不由得我们定夺,做好分内之事就已问心无愧。”
吕嘉乐显然无心饮酒,起身便要走,陈哲喝住了他:“吕嘉乐,你要去做什么?”嘉乐平复了一下心情,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欠身道:“卑职一时激愤,还请将军见谅。”陈哲并不是真生气,他不无忧虑地对嘉乐说:“长沙王殿下想保荐你做著作郎,一方面是出于对你的许诺,虽然你并不认同这个许诺,但是殿下硬是当了真;另一方面,你品性忠正,立场坚决,是个好人选,不过……”陈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自作主张替你回绝了,史官不是那么好当,依照你的性格,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担心你借古讽今把天捅出个窟窿,没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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