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眼睛亮了一下道:“但这黑锅……该如何扣?”
王瑰道:“此战之败,实与太师指挥不当无关,乃是有内鬼从中作梗所致。这个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战前慢我军心,临战放水,战后又惧敌求和——有此三迹,可确定此人必是有心助贼!而有这样一个人前后捣鬼,我军就想不败也难了。”
童贯大喜道:“好!好!”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说得他如此过份,恐怕无人相信。”
王瑰道:“别人信不信无所谓,王丞相(王黼)是一定会信的。王丞相信了,就会想办法让圣天子也相信。”王黼和童贯狼狈为奸,此次又一力主战,战事一败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也必然会急着找人来背黑锅。
童贯在这方面的谋略上大有天才,一点就透,笑道:“妙计妙计,马上写奏本,劾种师道助敌致败!”
童贯密奏一上,王黼果然大怒,以种师道为右卫将军致仕。而道君皇帝听说连种师道也打了败仗,心中忧惧,下诏班师。
至此,一场倾动十余路、费钱六千万、积尸百余里的北征便草草告一段落,军中兵将听说小种经略相公独承兵败之罪无不愤怒,然而种师道本人却没说什么,只是让从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南归。
北上的时候,一路跟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孙子,回去时却再没有家事的温馨,有的只是比战前更悒郁的国事忧患。如无意外的话,种彦崧还有重见之日。但种彦崇呢?没人知道他的生死。也许他会像千千万万个在战场上失踪了的士兵一样,从此只留在亲人的记忆中。对这种可能,种师道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看起来还是比战前苍老了几分。马车车门阖上,小种经略相公的身影便在这北国边疆中消失了。
“宋军班师了?”杨应麒有些失望,“他们怎么来去都那么随意啊!来的时候没准备好,去的时候也这么匆忙,这是来干什么?来做家家酒么?”
他有一肚子的不满,却不愿意生二哥的气,于是便把火全发在赵佶头上。就在这时,幕僚说一个叫杨永福的胡商求见塘沽政务之首,问杨应麒是否见见。杨应麒正没好气,火道:“什么胡商!不见!”
那幕僚补充了一句道:“那胡商好像是帮六将军做事的。”
杨应麒眉头一皱道:“他有什么事?卖密报么?”
“不是,好像是来借钱。”
“借钱?”杨应麒冷笑道:“我没钱!要借让他找四哥去!”
那个汉名叫杨永福的畏兀儿人在杨应麒这里碰了个大钉子,闷闷不乐地求欧阳适去了。欧阳适的情绪丝毫不受宋军胜败的影响,听说杨永福是帮萧铁奴做事,很乐意地接见了他。一问来由,才知道他是帮萧铁奴买武器的。
汉部军粮、武器、战马的押运,有一部分是通过商人来完成的:这些商人在辽南以较市场价低的价格购入军资,然后运到指定的目的地以比市场价高的价格卖给前线军方。中途如何转运全由他们自己想办法。为了防止他们买了汉部的军资后卖给其它势力,汉部会将他们购销的数量、种类都记录在案:完成任务者记为红,得红的次数越多就越能享受价格上的优惠;部分完成任务者记为灰,灰记会抵消红记的功劳;被发现倒卖军资给其它势力者则列入黑名单。
这杨永福这段日子往来于辽口、阴山之间,倒买倒卖,但这次把兵器运到居庸关西北时,帮他押运的部分民夫被金军强行征集入伍。他要继续前行人手又不足,不把这单买卖完成又得折本,想再募人,钱又见底了——若募了人便没钱走到阴山了。后来想了个办法,且先将货物存好,硬着头皮穿过南京路,进入塘沽来撞彩想办法。
欧阳适弄明白后笑道:“你可真敢吹!只是一个运军资的商人,居然敢自称和六将军有关系。罢了,四将军我最近心情好,便借你一些钱,不过要算利息的。”
杨永福大喜,忙道:“当然!当然!”
欧阳适又问:“你拿了钱,是否就在塘沽募集人手?”
杨永福道:“回四将军,我到塘沽来,本来确如将军所说,一是借钱,二是招募人手,但到这里后才听说燕京现在正在大卖南奴,价格比招民夫还便宜,所以改了主意,等钱到手以后就去买些。”
欧阳适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好吧,你报个数,待会到帐仓领取签押。去到阴山若见到六将军,代我向他问好。”
杨永福大喜道:“一定!一定!”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这句简简单单的“问好”转换为生意门路。
欧阳适忽然又问:“对了,你为什么要改姓杨?恩,说起来好像你们畏兀儿人改姓杨的特别多。”
杨永福道:“因为大家都说杨字是发大财的姓啊。”
欧阳适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发大财?我看是为了要和七将军扯上一点边吧。”
杨永福呵呵笑道:“是啊,不过看来还是跟四将军姓发的财多些。以后我就改姓欧阳,叫欧阳永福。”
欧阳适一听不由得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