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更深,展开书册,取出笔墨开始抄书,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且抄书可以让他摒弃杂念,静心凝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再次抬眼时,堂内的学生已经来齐,宋先生拄着筇竹杖缓步入内,众人起身行礼。
坐下时,他又下意识朝那身影多看了一眼。
今日堂间休息时,林海一起身,便认出了宁轩案旁的那个食盒。
原本还想打趣一二,谁知宁轩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坦白道:“这是你妹妹的手艺,你也来尝尝。”
卢家兄妹一听,也喊着要尝,不过正堂是读书的地方,不得用膳,几人便起身朝旁间去。
宁轩走了两步,见林温温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又退了回来,问她,“三娘,可要一起过去尝尝?”
“谢谢宁轩阿兄,不用了。”小女娘声音又细又软,却不知为何透着一丝沙哑。
莫名得惹人心疼。
宁轩顿了顿,语气比方才还要温柔,“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小女娘这一次没有开口,只那头垂得更低,发髻上的簪子摇晃了几下。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宁轩不便强求,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果真是两年不见,小女娃长成了小女娘,有了自己的心思,若是从前的温温,受了委屈怎会不愿与他说呢。
晌午一散堂,林温温便立即咬着牙根站起身。
今日她心中着实不快,原本要给宁轩阿兄道歉,不但没有道成,连辛辛苦苦做的透花糍也没有送出去,万不能再被林海逮到,又挑她错处来怪责。
林温温今日是头一个离开扶云堂的,所以并未听到林海望着她仓皇而去的身影时,当着众人训责出的那句话。
“跑那么快,生怕别人不知她不喜读书,这个三娘真是……”
顾诚因的急咳声打断了林海的话,他一面掩唇咳着,一面提着食盒朝外走。
等他出来,林温温还未走远。
他今日的确是要道谢的,只是不能在此处,毕竟身后还有那么多眼睛看着。
回凌云院的路上,林温温瞧着廊道幽静无人,终是忍不住,委屈巴巴道:“宁轩阿兄肯定很喜欢二姊做的毕罗,不然为何还要同旁人分享?”
也不等珍珠回话,林温温自己便开始发起牢骚。
“我就不明白了,那个羊肉毕罗,有什么好吃的,一股羊膻味儿,闻得我头都要晕了,怪不得先生今日讲的东西,我一个字都没记住,想来就是被那膻味熏的!”
其实这等勋贵人家,对仪容尤为注意,平日只要进过食,都会清口洁齿,便是羊肉有膻味,也不会真的沾染到能将人熏晕的地步。
林温温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带了情绪,趁周围无人便故意乱诌。
“那毕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有什么好炫耀的,我……”
一道忽然闯入视线的身影,让林温温的话音戛然而止,脚步也即刻顿住。
来人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一个平礼,道:“今日在此特地等候,是想对三娘子道一声谢。”
廊上莫名其妙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林温温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
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顾家表兄,的确生得极为俊朗,那年轻儿郎们皆不喜的苍色长衫,穿在他的身上,倒显出了清风明月之感。
可即便如此,林温温还是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她不敢多瞧,便连忙垂眸,心道应是昨日给他送药的缘故,干笑道:“不必谢,表兄身子早些好才是要事,若那些药喝完,还没有好利索,不用和我客气,我再给你买,总之,你那咳疾,得赶紧治好了。”
提起他的病,林温温就开始忧心,生怕和顾诚因面对面而站,被传了病气。
说完话,她便垂下头,便暗暗憋住气。
以为顾诚因说完话就该走了,可他不仅没走,还又开了口,“不只赠药一事,还有今晨的透……”
顾诚因还未说完,喉中又开始发痒,林温温小脸已经憋得通红,她实在要憋不住,一听到顾诚因咳嗽起来,彻底害怕了,什么也没说,直接拉珍珠快步朝廊下跑去。
顾诚因不明所以,一面掩唇轻咳,一面还想挽留她,试图将话说完,“是那,咳、透……咳咳,透花……”
然而青才却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语气中隐含激动地对他道:“郎君莫要说了,那三娘子好像是……是羞了!”
“羞?”顾诚因讶然。
青才眉眼含笑,在自己的脸颊上敲了一下,“不然三娘子的脸为何会那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