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他还自暴自弃?”
金老师:“呵呵,可不是么!你还记得你考试那次见到他时他的那副鬼样子吗?”
黎语蒖笑着点头。
披肩发,乞丐服,满脸胡子,像个加勒比海盗。
金老师叹气:“哪个社会主义好儿女会是那么一副打扮?这还不算,你见过哪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没事儿去混黑社会的?”
黎语蒖敬了金老师一杯酒。金老师咽下酒后话匣子打得更开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通通都开始往外说。
“不说别的,就说那年,我妹妹去世,慕然那孩子因为混黑社会就没赶上!后来他鼻青脸肿地回来时,他妈妈都已经埋在墓园里了,他愣是连他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算他有心,在墓园里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带着一身伤晕倒在墓园里,差点没死了,多亏有个好心人也在墓园里祭拜亲人,捎带手就把他给弄医院去了,要不然我那败家外甥还真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黎语蒖听着金老师这番话,心头隐隐一动。
她下意识地说出一串数字,那是一个电话号码。
金老师“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家原来的电话号码吗?因为座机没人打,这号码前两年被我给销号了。语蒖啊,难得你有心,这么久了还记得老师家的电话!”
黎语蒖怔怔地看着金老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并不知道这号码是金老师家的电话号码。她只记得当年她在墓园里救了一个人,她问那个人要他家人的联系方式。那个人就告诉了她这个号码。
黎语蒖思绪纷乱,好多片段一下子千头万线地往她眼前涌。
她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酒精顺着喉咙一路燃烧滚进胃里。她在酒精的灼热中冷静下来,千头万线的思绪也渐渐合拢为清晰地一根。
一个结论明了地砸在她眼前:当年她在墓园里救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是徐慕然。
金老师依然在不停地讲话:“……那次好了之后啊,慕然忽然留起了胡子,我问他是不是又在和他爹对着干,这回他居然说不是,他说他这次留着胡子,是为了给他妈妈守孝,他要留够三年再刮。他主意一打定,也不管形象得体不得体,就顶着一下巴胡茬子到处晃。哦对了,当时你妹妹好像办了个生日宴加升学宴,慕然就顶着他那脸胡茬子嘚嘚瑟瑟地去了你家呢,回来之后他还跟我说,宴会真没什么意思,不过你家后院挺有意思的,说是有个迷路的小鬼儿陪他喝酒聊天挺有趣的。你说这孩子,胡言乱语起来都不着边!”
黎语蒖听到这里又发起了怔。
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简直停不下来。
原来她和徐慕然曾经见过那么多次面,而每一次,他都不一样,她也不一样。他们对彼此来说,每一次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第一次在公交车上时,他戴着墨镜,她还是个黑丫头。
第二次在学校考场上,他是个加勒比海盗,她从黑丫头变成了灰丫头。
第三次,在墓园里,他鼻青脸肿,而她,从灰变白,外加戴上了遮住自己的大框眼镜。
第四次,他顶着一脸胡茬子,坐在她家后院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兜子啤酒,拉着她扯天扯地喝酒聊天,喝完之后拍拍屁股走掉了。
她笑啊笑,简直快要笑出眼泪来。
金老师被她笑得发毛,制止她的笑声,问她发笑的原因。
黎语蒖擦拭着眼角,端着酒杯对金老师说:“老师,我们再干一杯吧,敬一敬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