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兹米尔的居所靠着护城河,能眺见对岸山峦起伏,顶峰积雪未化。它的旁边是那座高高的光塔,中有一段吊桥相连,但那桥如今已经松垮了,锁链上生满了蔓藤,远看像一株吊兰。
霍兹米尔曾被软禁在塔顶的阁楼里吃斋诵经数年,后在妻子的帮助下渡河逃出宫廷,此后再未音讯。拉伊厄斯这样告诉我,神情复杂莫测。他还说,国王陛下正式登基后,便将这里封存起来,再没允许别人踏足,以纪念自己的长兄。
我沿螺旋阶梯登高而上,向拉伊厄斯询问当年的旧事的细节,仿佛透过那延至穹顶的蔓藤看见那时的景象。我不禁想着,多年前的这个时刻,与我同样沿这阶梯拾级而上的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境?
同样身为尊贵的王子,却被禁足在此,能俯瞰这整个古老宏伟的王都,能接近高远浩渺的天空,但这二者都离他遥不可及,仿佛置身与世隔绝的第三境界。
掌心拂过沾满灰尘的象牙护栏,我不禁愈发对霍兹米尔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好奇起来。
我所知的是众所周知的故事。
沙赫尔维倒台后,意图集军谋反,霍兹米尔害怕其报复自己,为自保逃离波斯,放弃了继位权。所以他的弟弟——我的父亲,在镇压了沙赫尔维一伙的乱党后,顺理成章的成了新的国王。
可这却与拉伊厄斯所述不符,假如霍兹米尔是因为惧怕沙赫尔维的势力而离开宫廷,又怎会有时间被禁足这塔上数年呢?
可我再向拉伊厄斯追问,他却不肯再细述,只摇头,说透露这样的秘闻是禁忌,被发现是要受割鼻剐眼的惩罚的。
我冷笑了一下,便也作罢,心知拉伊厄斯是希望我自己发掘,否则他不会起这个头。
此人城府不浅,又不知何故对我心存芥蒂,必须得小心防备才是。
进入宫殿前,我抬头望向光塔的顶端,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从来到泰西封起,我常爱爬上去待在塔顶。那儿使我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但我从不知道,曾有一个人被囚禁在那,与我站在同样的角度看着底下的风景。
真奇妙啊。
侍从们打扫殿内时,我便在这尘封数年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物件都有些年头了,好在都是上乘的质量,除了地毯与挂毡,没有什么东西遭受岁月的侵蚀,保存的非常完好,稍加打扫,便焕然一新。
我走到露台上,为一张被绸子遮住的画框驻足。一种奇异的动力驱使我将它摘下,在看到画上内容的一刹那,我不禁愣住了。
即使已有些模糊,仍可辨出画上是一个极美的长发少年。那是年轻时的霍兹米尔,身着一袭与我穿着的这件一模一样的骑装。
我低头看了看胸前,连那只孔雀昂首鸣叫的姿态也并无二致。
这衣服,是霍兹米尔穿过的么?
为什么,父王要赐给我他的衣袍和住所呢?胸中异样的感觉如涟漪扩散,我本能的抬起手触摸那副画,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霍兹米尔王子当年很美是不是?”拉伊厄尔擦了擦画框,小心翼翼的用布盖回去,有些怅然,“这画像,陛下从不容许别人看。”
我心里咯噔一动,不由想起弗拉维兹,他待我也是如此。难道,国王陛下对霍兹米尔王子……
不,不,他们是亲兄弟,怎么可能?
我摇摇头打消这荒谬至极的念头,走到露台边沿,视线穿过护城河飘向对岸,喉头酸涩。弗拉维兹醒来后会怎样?我不敢想这个答案。
侍从们离开后我私下出了宫,前往泰西封城南,那儿居住着波斯最有声望的犹太巫医巴德尔,他更是一位出色的先知,我期冀他能帮助我。
暮□□临的时候,我穿过喧嚣的集市来到这个多年前我曾踏足的地方。那时我并不相信巴德尔的预言,甚至将他的话嗤之以鼻,但事实证明他并未欺骗我。我敲响木门上挂着的两个巨大的铜铃,它们发出一种古怪而神秘的声响。
但没有人回应我。巴德尔是个怪脾气的家伙,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才迟迟将门打开。
我取下斗篷,看到是我这不速之客,这狡猾的犹太人立即就要把门关上,我拔刀顶住他的门拴,冲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见,老朋友。”
上回我将他揍过一顿,这家伙定还记仇呢。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武力威胁他,谁知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衣服瞧。
“这,这不是王室的服装吗?难道……”他抬眼梭巡我的脸,“你就是那个国王的私生子?”
我一挑眉,眯起眼:“小心你的用词。”
他一咧嘴“哈哈”笑起来:“你可以割了我的舌头,但那样你就问不到你想知道的事了。”说完他用一种复杂莫辨的神情瞧着我,“年轻人,你是疾病缠身了吧,脸色这么不对劲。”
“不是疾病。”我推门走进去,不知该如何开口。阴暗的室内弥漫着一股药草的气味,壁炉里烧着一锅不知名的液体,桌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古籍,还有一颗水晶球。上一次,这家伙就是靠这个卜出弗拉维兹还活着的消息。
这一次,他也能帮助我吗?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