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中带着蜀中独特的气味,叶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总觉得很好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蜀葵的香气。只不过叶安对面的人可就没有他这般从容惬意,相反而是目瞪口呆,如同木雕泥塑。高怀政与宋敏二人不敢相信的盯着对面那张儒雅的脸看了许久,尤其是他脸上笑起来相当和善的笑容更是让他们熟悉又恐惧。可唯一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眼前这个人就不该出现在蜀中!叶安在大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不为别的,当年初入朝堂时献上的土豆和地瓜两样祥瑞之物养活了多少的大宋百姓?谁不知他是少年入朝便为帝师,之后更是为国平叛,以范雍副手的身份屡立战功。至于朝堂之上的事就更不用说了,很多经历了章献明肃太后时代的朝臣都知道他的才能。无论是司农寺还是天章阁,叶安可以算得上是大宋少有能文能武之臣,就连官家都是对他信任无比。不少人说他为人孤傲,几次挂冠而去却又都被朝廷请了回来,只不过最后一次却是去了河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而河西却在转眼之间强大无比,短短几年便吞并党项的西夏,将李元昊赶入戈壁,依仗辽朝苟且偷生,成就一方霸主。可叶安在大宋时朝堂上下的百官没几个喜欢他,大多敬而远之,因为他是朝堂上的异类。但在民间,百姓们夸赞他,因为他不光献上了土豆和地瓜,还开办了普惠商号,养活了更多的人。许久之后,在温中梁的轻咳声中,高怀政回过神来,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边上的宋敏倒是个极聪明的,躬身叉手道:“亲从官宋敏见过云中郡侯!”云中郡侯,这是叶安在大宋一直没有变过的爵位,虽然位列十二等爵第九等,但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极为特殊。“入内供奉高怀政,见……见过云中郡侯!”高怀政有样学样,开始他还想不明白宋敏为何上来便自报家门,但随即在心中大骂自己愚蠢。叶安已在此处等候,便说明他们的身份早已暴露,再遮掩下去很可能有性命之忧,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叶安好歹也是大宋的“开国侯”,无冕的西北王,总不能杀了他们。“高观察,宋观察乃官家近臣,不知官家身体可否安泰?”叶安笑眯眯的叉手回礼,开口便询问赵祯的身体如何,也算是官场上的客套。高怀政尴尬的笑了笑道:“官家康泰,只是眼下广南侬贼叛宋起事国朝不太平,官家仁心不忍广南百姓受苦,以命王枢密领兵二十万精兵南下,敌酋授首在即!”高怀政说的铿锵有力,尤其是在二十万这个数字上更是加了重音,只不过这样的威胁在宋敏看来却是稍显愚蠢,当下以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朝廷有多少大军都救不了他们啊!叶安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嘲讽,而是微微点头道:“嗯,二十万大军,又有王尧臣和杨文广配合,相信广南大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叶侯果然通晓兵事!”宋敏及时的送上一记马屁,叶安无声的笑了笑,拉着二人走进边上的亭子里道:“既然来了,那便多待一段时间看看蜀中的变化,回去之后也好向朝廷和官家交代,放心,我绝不会囚禁诸君,更不会让诸君有性命之忧!本侯只希望诸位多看看,多听听,如实将所见所闻上奏朝廷便好。”高怀政与宋敏对视一眼,虽然叶安说的轻松,但四周可是站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河西的兵卒一眼看上去就和大宋的不一样,不,甚至和所有的兵卒都不一样,无论是辽朝,大宋的,还是交趾,大理,以及当初西夏的兵卒,高怀政与宋敏都见过。出身军伍的他们自然能看得出不同来,可那些士兵就算再精锐,再彪悍,身上也全然没有河西兵卒身上的自信。没错,就是自信,大宋上四军的军卒身上也有骄傲,也有彪悍的气息,可就是缺少着河西军伍身上的这股子自信。仿佛天塌下来他们也不怕,一个个昂首挺胸的站在叶安身后,手就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搭在腰间的横刀之上,睥睨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自信。这样的军卒是令人生畏的,高怀政发现自己甚至无法与他们对视。赵拚缓缓而来,当他瞧见高怀政与宋敏坐在叶安对面听着他对蜀中的描述,面露尴尬又敢怒不言的神色后,整个人便仿佛失去了支撑,踉跄着走了过来,他心中信仰的东西已经崩塌……其实从心底里他仍旧希望蜀中百姓能过的好一些,甚至对河西占据蜀中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在大义上河西仍旧是属于大宋的,只要河西不自立,早晚有一天大宋能够拿回所有的一切,甚至比原来失去的还要多。可当他看到高怀政与宋敏,并得知他们的身份后便彻底放弃了幻想。从他自己到大宋朝堂,永远都会对强大的敌人保持绥靖之态,任其发展之下,连现在都无法收回的东西,指望着大宋突然有一天强大起来,或是放下绥靖的态度直捣黄龙收复河西?这可能吗?!主宾席位上的赵拚如坐针毡,尤其是高怀政与宋敏得知他的身份后,眼睛中审视,怀疑,不可置信,甚至轻蔑的态度都让他难以忍受。边上的叶安看的清楚,但没有开口,当初自己可是打算派人送他会衢州老家的,到时候他便能以身不由己为借口免去朝廷的追究,大不了辞官也能安享晚年,也不至于现在被架在火上烤。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赵拚恨自己一开始没有对河西的谋划蜀中时便奋起反抗,也恨自己没有尽快向朝廷奏报此事,但无论如何懊悔也没用,为时已晚。看着蜀中一天天变成叶安当初所描述的样子,本应该觉得欣慰的他,还是在心中升起一股怨恨。这种怨恨在很长时间也成为高怀政与宋敏心中最难以磨灭的情绪,因为叶安并没有囚禁他们,而是给了两人以观察使该有的待遇。除了身边会跟随河西的侍卫外,在成都城中毫无限制,甚至可以去往官衙的任何一处。也就是这份极大的自由,使得他们最直接,清晰的看到蜀中的变化,一种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却又实实在在出现,不同于大宋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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