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行的人不多,叶安很快便与王皞范雍寒暄完,顺便也和范子渊聊了一会。
但明显两人之间已经不在一个层级,范子渊不知该和叶安说什么,只能祝他一路平安,一个能与自己长辈交谈身患的人,自己和他又能聊什么呢?
突然之间他的表情就变了,范子渊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对面的曹仪与李遵勖。
二人被他盯的发毛,不由得奇怪,互相看了看之后便准备上前问个清楚,谁知范子渊突然惊叫一声:“鲁参政?!”
随着范子渊的声音,十里亭顿时静静无声,正与王皞相谈甚欢的亲家范雍猛然回头看向了不远处在仆从搀扶下缓缓而来的老者,顿时迈步迎了过去。
“鲁参政怎生来了?!听闻你重病卧床以有时日,今日秋高风冷,你来这里作甚?难道是等候家中长辈?”
鲁宗道虚弱的笑了笑:“你……你这话怎生像是编排老夫?老夫是来给叶侯送行的,此去甘凉山高路远,也不知还能否等到这少年人回京了。”
听了这话众人大惊,而叶安却有些莫名其妙,眼前的老者好似并不眼熟,只记得当初自己献上土豆和地瓜时,这位老者尤为谨慎,并且是他上谏刘娥,要求在藉田中先行试种的。
但后来便极少见面,并且在朝中也未有谋面,叶安还以为这位已经致仕回老家去了,但未曾想到居然会来给自己送行,看他的身体怕是也不太好。
思来想去叶安也不记得这老者的名讳,直到边上的范子渊低声开口:“这位是右谏议大夫鲁宗道,官至参知政事,乃先帝之谏臣,国朝之柱石也!因其直言上谏,先帝特在金殿大书“鲁直”二字命群臣效仿,待官家继位,太后拔耀其为参知政事,但鲁参政操劳国事体弱多病,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
叶安看着走近的鲁宗道惊讶的开口:“就是那位号称鱼头参政的鲁宗道?!他怎生来给我送行?!”
范子渊苦笑道:“谁知晓呢?!反正你小子这下走运了,鲁直亲自来给你送行,这消息传出去,必定朝野上下为之震动!这可为是清流中的元老砥柱!也不知晓你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
虽范子渊极力夸赞,但叶安却不觉得鲁宗道如他说的那么简单,这个不断靠近的老人眼中闪烁着猎人捉住狐狸尾巴的狡黠光芒,虽然半截身子入土的模样,却给了叶安极大的威胁。
眼瞧着鲁宗道略显神秘的笑容,叶安小心的给他再次斟满酒盏,这才低声道:“不知鲁公有何赐教,还请示下!”
谁知鲁宗道一把抓住叶安的手腕,盯着眼前的酒水冷笑道:“你这小子当真以为能瞒过朝中所有人?!此去甘凉乃你心中所愿,别急着否认,你早就对甘凉上心了,从税司的账册中便不难看出,你普惠商号的商队早就去了甘凉做买卖,并且还不在少数,只不过隐姓埋名没人知晓是你麾下的商队而已,是也不是?哦对了,你再告诉老夫,圣人又怎会如此恰好的把你贬去甘凉?以你的功劳,便是要贬斥出外也不会挑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官家对你向来亲厚,这次连脸面也不要了?这些不寻常之处若有一个契机,那所有的事情都合理了……你看似上谏官家亲政,实则早有谋划,至于是和谁谋划的,不用老夫明说,除了宫中那位又能有谁,小子老夫可有一言为虚?”
直到把自己的心中猜测说完,鲁宗道这才平静的把目光从酒盏移到了叶安的脸上,嘴角满是笑意,也只有在这时叶安才惊觉,大宋的朝堂上当真是藏龙卧虎。
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鲁宗道这般的大能眼中却是漏洞百出,便是连刘娥当初都被自己的计划所震惊,也认为不会有人能看出其中的破绽,但还是被鲁宗道给发现了问题所在。
如此说来鲁宗道便不是给自己送行来的,而是来向自己摊牌的,对于这般睿智的老人,叶安也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他的心思太过缜密,恐怕连王曾与吕夷简都没看出问题所在。
“鲁公既然知晓,那一定也从王公那里知晓了长生为何要去往甘凉,不知鲁公此次前来是阻止长生,还是有何交代?”
随着叶安的反问,鲁宗道一时愣住,他没想到叶安承认的如此干净利索,甚至好不必会他与圣人之间的谋划。
“你小子还当真胆大包天啊!”鲁宗道只是低声呵斥一句便没有下文,叶安这才发现十里亭中的其他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的看向自己和鲁宗道。
看了看鲁宗道抓着自己的手还未松开,叶安尴尬的起身笑道:“一直招待鲁公,倒是忘了诸位,请、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