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去匈奴腹地探查,算起来最早的那一拨,应该是明后日就能传回来消息。”钟世远说。
谢夔也已经看完了手边的情报消息,他伸手掐了掐眉心,“都拉克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或许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钟世远听完他的话,咀嚼了两遍,倏然眼睛里冒出来一阵光亮,“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匈奴人,很可能内讧了?”
这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从前的老匈奴王生性风流,放浪不羁,又生了一群儿子。都拉克心狠手辣,上位的手段,便是杀戮。只不过草原上的联姻未必不比大邺朝堂中复杂,都拉克杀了那么多人,若是还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倒也说得过去。
何况,他上位以来,颇有些手段。若是动了某些家族的利益,有人想要反杀,现在可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一定所有人都有远见,能看清楚这一次匈奴和大邺的战役。
谢夔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你让侯伟杰过来。”
侯伟杰性子沉稳,在搜罗这些事情上,比旁人更敏锐,事半功倍。
谢夔的营帐中的灯光几乎持续到了天亮时分,这期间不断有人走进营帐,也有人走出营帐,唯一不变的,是坐在里面的谢夔。
谢夔将这几日未处理的事务整理完后,这才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舒展筋骨。
他看了眼一旁的沙漏,然后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如行人的倦眼的启明星已经渐渐淡出了旅者的视线,天际边泛起了一抹细细的金红色,宛如在灰蓝色的幕布上,陡然用朱砂勾出的一条细线,又以金粉描边。随后,在苍穹这一块幕布上,执笔人像是拿着紫毫在细金红线上晕染,让这一抹金红色的面积越来越大,最终晕染成了一幅旭日东升的画卷。
“大人,从节度使府上有人来了军营。”门口忽然有士兵奔至,开口道。
谢夔面上那短暂的惬意神色,瞬间消失,转而剑眉一竖。
从家里来的人,只有可能是鹤语派来的。
“让人进来。”谢夔飞快说,但下一秒,他又忽然改口:“算了,我亲自去看看。”
说完这话,谢夔脚步急促,飞快走向了军营门口,简直比身后传信的士兵都还快。
这一路走过来,谢夔的脑子里倒是片刻都不曾停下。
这时候家里来人,是鹤语出了什么事情吗?是身体不舒服?他知道北地的气候跟上京完全不是一个样,之前鹤语才来灵州时就有些水土不服,现如今鹤语怀有身孕,谢夔的脑子里不由想得更多了些。
行至营门口,谢夔发现来的人是袁叔,在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公主府的护卫,显然后面两人是鹤语派来保护袁叔的。
谢夔目光向下,落在了袁叔手中拎着的食盒上,他心头倏然一松。
“袁叔,您怎么来了?”谢夔大步上前,走到袁叔身边,便开口问。
袁叔一张脸上笑眯眯的,他最想看见的便是自家的小公子能成家立业。如今,他从小看着的小主子不仅仅成家了,甚至这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的感情极好,他怎么能不高兴?
袁叔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食盒,一边开口解释道:“这是昨夜殿下回府后,就让厨房炖上的鸡汤。这汤可煲了一整个晚上呢,今日早上公主殿下醒来后,就让珍珠姑娘送了过来。殿下说少爷你肯定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就算是仗着年轻,但身体也不能这么造,所以让我赶紧送过来。”
谢夔听后,面上神色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变化,但是他眼底晕出的笑意,却是在渐渐扩散。
“她在府上可还好?”谢夔边走边问。
袁叔连忙点头,“殿下一切都好,而且殿下还托我带一句话给少爷。”
“嗯?”
袁叔:“殿下说,她知晓这段时日少爷一定很忙,所以她没来灵州之前少爷是在哪里过夜,现在一样就好。她在府上,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再不济,她也认识不少灵州城里的夫人和小姐们,觉得无聊了也会找人来说说话,让少爷不必担忧。”
谢夔心里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熨帖。
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得耳边袁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殿下仁善识大体,当初圣上赐下的这门亲事便是极好的。”袁叔认真说,“少爷日后可万万不要辜负了殿下。”
他虽是袁家的下人,但也是袁氏身边得力之人。加上又在谢夔年幼时,不顾自己的前程,来这偏远的朔方,在谢夔心里,可不是什么仆从,而是长辈。只不过袁叔平日里从不喜欢说这些话,今日倒是为了鹤语例外了。
谢夔倒也没有将现在袁叔的这些话当做耳旁风,随便糊弄应声两句,反而郑重点了点头,“袁叔,我知道。”
即便袁叔不说什么,谢夔也绝不可能对鹤语有半点不好。她信任自己,都主动离开了京城,到了自己身边。这里她身边也没什么亲人,他若是还不加倍爱护她, 那可真是十恶不赦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