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愣着干啥?赶紧进去啊,嫂子肯定还有钱!”
“没钱的话,拿些粮票出来也行,快点儿,我们等你。”
睁开眼。
熟悉的面容出现。
孙老二和孙老三,这两个曾经的狐朋狗友,他已经四十年没见过了。
自打妻儿死后。
余天就离开村子,背井离乡,去了深城打拼。
这是梦吗?
他们可恶的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初妻儿死时,他们还劝自己讹诈电视台,甚至提出卖器官。
难道这是上天的惩罚,让自己再次面对痛苦吗?
啪。
啪。
余天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手上的痛,更加强烈。
“天哥,你,你干啥呢?不是给自己壮胆吧?今天咱们喝的够多了,快去要钱吧!”孙老二瞪着眼睛。
“别让我们瞧不起你,你不是最狠的天哥吗?赶紧的呀!”孙老三继续怂恿。
余天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雨后深夜,泥土芬芳。
土路两旁向远处延伸的土砖房,和路尽头那棵高大的柳树,一切都如此熟悉。
柳树村。
自己曾在这儿蹉跎了二十五年的光景。
身后自家院门口的黑色铁门上,还有两道浅坑。
这是前两天和妻子发脾气时,用拳头砸出来的,手上的痛感,正来自于此。
打量自己一番。
老态龙钟早已不见。
现在的余天二十五岁,充满活力。
身上这满是补丁的黑色布衫和脚下的破布鞋,也正是年轻时,他最常穿的衣着。
“嘶...”
头部的痛很快消散。
思维越来越清晰。
他无比确定,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而现在,正是妻儿死去的前一天晚上。
他记得清楚,这一晚,他狠狠地打了李婉柔一顿,抢走家里最后的两块钱。
而这两块救命钱,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婉柔希望彻底破灭,携子自尽。
万种情绪汇入脑海。
他猛地推开兄弟俩,匆匆走进院子。
重活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他要改变这一切!
“婉柔...豆豆...”
余天声音颤抖,推门进院,留下兄弟俩茫然不知所措。
“天哥今晚是想打感情牌...”
“咱不管,反正输了咱也不亏,分的都是他的钱!”
兄弟俩互视一眼,去一旁阴影处等待。
而正在院中用凉水投毛巾,准备给豆豆降温的李婉柔,也听见了余天的喊声。
她心中一惊。
忙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跑回砖房,锁上房门。
破烂木门上的门锁,形同虚设。
早在两月前,就被余天撒泼踹烂了。
李婉柔跑回房间时,眼中闪过的寒凉和恐惧,让余天心里,愧疚更甚。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曾经的自己,带给了她们多少痛苦啊!
“婉柔...”
余天拉开破门,走进低矮的房间。
“余天...我求你了,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儿人性的话,就放过我们娘俩吧...最后这点积蓄,是给豆豆买药的钱...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我们娘俩死在你面前吗...求你,别再赌了...”
昏黄油灯下,李婉柔一手抱着豆豆,一手紧攥着几张毛票,缩在墙角,满眼恐惧。
长期营养不良,她白净的胳膊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骨头轮廓清晰可见。
“哇...爸爸,豆豆错了,豆豆冷...”
豆豆更是吓得大哭,浑身发抖,嘴唇煞白。
瘦小的他,自打出生起,更是没感受过来自余天的父爱,哪怕一点点。
虽然余天还没说话。
但这母子二人,完全猜得出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破屋中,早没有一件儿像样的家具。
前几日打碎的花盆,花土还留存在窗缝中。
床上,桌子上,哪儿哪儿都有刀砍的痕迹。
唯一能用作威胁的,就是他上次发火时,说的烧房子了吧。
眼看至亲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余天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那个让人痛恨的混蛋。
深吸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
千言万语在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噗通。
他一下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后世和前生,他从来没跪过。
但这一次。
他要无比郑重地给妻儿道歉。
“婉柔,我错了...豆豆,来,让爸爸抱抱...”
余天伸出手,多想抱抱日思夜念的至亲骨肉。
“你...你在做什么啊。”
李婉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余天吗?
他怎么可能流泪!
不对!
这是鳄鱼的眼泪!
他一定是想把孩子骗走,卖掉...
“余天,你要是敢卖掉豆豆,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李婉柔死命咬着嘴唇,护住豆豆。
豆豆更是吓得大哭,嘴唇更白,剧烈颤抖。
“婉柔...”
余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一下站起。
高大的身躯,吓得李婉柔又是一哆嗦。
他转身去了厨房,拿起菜刀。
李婉柔吓得心都提在嗓子眼,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余天拎着刀,却径直出了房门。
“婉柔,你等我,十分钟,我拿钱回来,咱们先送豆豆去医院。”
话落,余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