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有点激动,声音也变得不再平静,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边疆安宁,才是我大唐安宁的根本,可如今的局面李师看不出来吗?整个政事堂中只有刘相出身武将,尚且工于权谋,不思边境之安,而武臣之中虽有裴行俭等几位将军镇守,可李师一把年纪仍旧是军中第一人……”
“太子殿下慎言!”
虽然不得不承认李弘说的都是实话,可眼见李弘越来越激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李绩急忙打断了他。
刘仁轨就算是像李弘说的那么不堪,可好歹也是宰相之尊,这样的话却不能从李弘这个太子的嘴里说出来,何况眼下李绩虽说是军方第一人,可这却是心照不宣之事,说出来就犯了忌讳。
李弘平静下来,也发觉自己的话有所不妥,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索性就痛痛快快的说了吧!
归正以李绩这么多年的经营,不至于连和自己的密谈内容都泄露出去。
李弘缓了缓,语气恢复了平静。
“军方的情况,如今已是青黄不接,一干大将或者年迈,或者已然逝去,青年将领中并无特别优秀者,却也是事实,以至于连大军出征的粮草都有人敢打主意,今日孤提起裴将军之事,只是想告诉李师……”
说道关键处,李弘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在考虑措辞,良久方才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
“军方,沉寂的太久了!纵使是利剑,也需要打磨,才不会生锈!”
说完,李弘又缓缓坐下,静静的看着李绩。
李绩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李弘说的没错,现在他活着,没有人敢对军方动手,可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和那些老伙计一样,去见了先帝,那军方可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扛得起大旗了。
到时候,军方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政事堂又大多数都是文臣,军方的没落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自己以前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可李绩一直不愿意去想,他老了,不想再折腾了,他怕自己在最后的这几年,一世英名丧尽,连一个安稳的晚年都没有。
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真的有脸面去见地下的那群老兄弟吗?
若是到时边境烽火再起,却无人可用,自己又如何去见将朝局托付给自己的先帝?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想起自己少年之时,一杆缨枪纵横沙场,无人可敌,李绩浑浊的老眼忽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看来,老臣这把老骨头是时候活动活动了,没想到老虎不吃人,倒有人敢来拔牙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弘心中一阵欣喜,他费尽力气的准备了这么久,倒了这么多的干货,就是为了让李绩重新开始支持军方。
因为只要李绩重新出现在朝堂,就是一剂强心针,可以震慑无数的宵小,毕竟数遍整个朝堂,没有比李绩资历更老,威望更高的人了,就算是许敬宗,在李绩面前也是小辈。
只要李绩下定决心支持军方,那东宫六率之事必定无人可以阻挡,某种意义上说,东宫六率一事关系着军方的脸面,如果最精锐的禁军都是这副样子,那军方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更何况李弘还卖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给李绩,虽说李弘嘴上说不拿裴行俭之事跟李绩做交易,可李绩却是得承他这份情,东宫六率就是给李绩还这个情的机会,不然日后便更加牵扯不清了。
而且,还可以顺便给刘仁轨那个老家伙找点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绩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敬业身上还挂着千牛备身的衔,明日老臣便让敬业到东宫报道,即刻开始操练,老臣倒要看看,还有何方宵小胆敢作祟!”
老大人的气势果真不是盖的,只是这一句话就把自己孙子给卖了好吗?
李敬业正在自家爷爷背后努力的当好小透明,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阵愣神,天哪,这就准备终结了自己招猫逗狗,青楼楚馆的纨绔生活?李敬业心中哀嚎一声,觉得李弘真是自己的灾星!
至于反对……
李敬业还没忘了演武场上那几根硬生生被打断了的家法,只好苦着一张脸接受命运。
“不过将领……”
李绩没发现自家孙子的异状,顿了一下,一张老脸上忽然浮出戏谑的笑容,让李弘一阵发冷,貌似自己昨天被九歌坑的时候就是这个笑容。
“老臣久未出门,不大熟悉如今的将领,殿下怕是要到守约那里跑一趟了。”
李弘心中一个大写的“靠”,又被玩儿了!
感情自己前面的工夫都白费了,就换来了一个只会招猫逗狗,骑马摔跤的少爷?(李敬业表示很无辜,他也不想去的。)
您前面那么激动,又是宣言,又是怎么的,就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看,到头来我还是得自己找人?
不过谁叫李绩又是李弘的老师,李弘又求着人家,也只能在心中满面泪流的默默吞下这枚苦果。
其实这次来英国公府的目的也达到了,李绩既然答应把孙子都送去东宫六率,便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军方全力支持此事!
毕竟李绩的身份特殊,不方便亲自出面,何况既然有了李绩这句话,想必裴行俭也不会太过为难李弘。
唔,总的来说,李弘觉得这次英国公府之行还是蛮划算的。
天色将晚,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李弘也就不再多留,向李绩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着李敬业挤眉弄眼,让李敬业一阵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