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华家的表小姐,哦呸呸呸,现下应该是乔夫人了,夫人回舅家,怎么走到后门来了,莫非是嫁出去三年,连舅家的路也认不得了么?看这天冷的,赶紧进来喝杯热茶,老奴这就向夫人通禀去。”
老妪换了表情,语气也热情了些,但却仍藏着几分轻视。听说这位表小姐出嫁后,在夫家过得并不顺心,莫不是上舅家诉苦来了。
想来,自己被休的事情,仍未传回来,否则这老妪未必会让她进门。华灼苦涩一笑,这才下了车,让刘嬷嬷搀着,走进了方府后门。
在后耳房里略坐了一刻钟,方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方瑞家的匆匆带了几个丫环迎了来,进门便笑道:“乔夫人来了,如何不先派人来说一声,咱们府里也好准备准备,方才有人来报,可把我家夫人吓了一跳,只说如何这便来了,不吭不响的,倒跟未嫁前一个性子,却不知道放着前门走,竟要偷偷地从后门来。”
华灼听出方瑞家的话语中有打探的意思,并不回答,只是问道:“方妈妈,舅母身体可好?”
方瑞家的是何等精明之人,见华灼避而不答,便知必是有些事情不好对她说的,便又笑道:“好好,夫人一切都好,只是自你嫁了,便再没见上门过,有时候夫人也怪想的。这会儿夫人正在西暖阁里,乔夫人这便随我去吧。”
华灼便起了身,仍让刘嬷嬷搀扶着,由方瑞家的引着,穿过一条夹巷,走过几道门,最后拐进一道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转进一处厢堂里,绕了几绕,便到了西暖阁。
“乔夫人到了。”
方瑞家的对着身后一个小丫头示意,小丫头便撒着腿,一溜地跑到西暖阁前通传。
华灼堪堪走到门前,那门帘子便适时地掀起,暖意扑面而来,一个巧笑倩嫣的丫头当头一个福礼,道:“乔夫人安好,奴婢如意,伺候您进去。”
这就是要把刘嬷嬷给撇在外面。
刘嬷嬷正要说什么,华灼一捏她的手,微微摇头,又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与舅母有话说,嬷嬷便在外头坐坐吧。”
刘嬷嬷虽是不愿,但也没奈何,只得道了一句“夫人,小心”,便被徐瑞家的派出的一个丫环请到一旁的抱厦里坐着去了。
华灼深吸了一口气,进了西暖阁。
如意为她除去斗篷,入手便是一怔,竟是一件薄薄的夹层斗篷,上面的针钱都旧了,毛了边,也不知哪年的旧物,竟仍穿了来,心中便有些嗤笑,看来这位表小姐嫁了后,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华灼并没有留意如意的表情,就算是留意到了,她也不会动气,这样的表情,这些年来,已见得多了,麻木了。
转过一道大屏风,就看到舅母姚氏半倚在一张软榻上,脚上盖着厚毛毯,方瑞家的站在榻后,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华灼进来,正好说完,方瑞家的就后退一步,站直了。
一个容貌秀丽的丫环正跪在榻下,手里拿着两只美人锤,在姚氏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捶着。旁边还有几个丫环侍立着,华灼一眼望过去,除了那正在替姚氏捶腿的她认得叫做舒儿,其他竟是一个也不认得。
短短三年,物是人非。
“外甥女给舅母请安。”她上前,福身一礼。
“是灼儿啊,怎地突然回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可不要怪舅母招待不周。”
姚氏面上淡淡的,四十余岁的妇人,保养还算得体,心宽体胖,端是一派富贵相,只是眼角一抹精明,坏了她的面相,透着几分刻薄出来。
“舅母……”华灼上前一步,双膝一软,跪在地下,哭道,“外甥女被乔家休了,求舅母收留。”
姚氏一惊坐起,眉间皱起,喝问道:“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你怎地被休了?”
舒儿连忙收起美人锤,退到一边,与几个丫环站在一起,拿眼睛瞄向华灼。
华灼只是落泪,不敢多言,却是从袖中把休书取了出来。
方瑞家的上前接过,递到姚氏手中。
姚氏扫了一眼,竟是大怒,将休书甩回华灼脸上,道:“你还有脸哭,嫁去三年,一无所出,乔家休你也休得在理。”
华灼捂着脸,哭道:“他不进我的房,我如何能生?”
无子只是借口,乔家大郎性喜寻花问柳,在家中又偏宠妾室,她性子懦弱,并不相争,奈何她步步退让,别人却步步相逼,闹得不可开交,乔家终是容她不下,一纸休书将她休回来,可怜她父母俱亡,亲族又绝了往来,除了舅家,竟再无处可去。
“没用的东西……”
姚氏气极,一脚踹来,竟把华灼踹得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