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宫娥们一叠声的“陛下圣安”,听得苏妤浑身冒了一阵冷汗,又因想的事太多一时未能回过神来,僵在水池中纹丝未动。
贺兰子珩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身子浸在水池中,只洁白的肩膀露在外面,静静地半点不动,这是……睡着了么?
他忽然犹豫要不要出去。
其实他本也不是有意要来看她沐浴,只是到霁颜宫的时候他满心都在琢磨见了她说些什么合适。听宫娥禀了一句“婕妤娘娘在沐浴”,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神使鬼差似的走过来了。到了门口看见她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宫人方才禀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看她始终不动,莫不是真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贺兰子珩不自觉地哑笑一声,提步悄悄走了过去。蹲下身,手刚在她肩头一触,她忽地有了反应,浑身一阵瑟索,继而立刻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身子仍旧浸在水里,被水面上的花瓣遮得严严实实,就露了肩膀出来。
苏妤低了低头:“陛下大安。”
虽是有了争宠的想法,但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面对眼前这个人,她已经冷漠惯了,一时怕是改不过来。不过也罢,如若突然转了性,莫说她自己不习惯,连他也要起疑。
“你……”皇帝的手滞在半截,轻一咳嗽,“朕还以为你睡着了。”
苏妤没有答话,垂眸静静待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警惕。皇帝心中长叹,遂站起了身:“不扰你了,朕去寝殿等你。”
“恭送陛下。”苏妤如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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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寝殿……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换句话说,和几年后他死时一样。除却宫人多了些——多了那些他几日前安排进来的宫人以外,就没有什么大差异了。
他环顾四周,心里一股莫名的凄意。他不知道这一世的事他究竟能扭转多少,亦不清楚几年后他是否会如上一世一样死去,只是希望……如若还是那般死去后,他可以再回到这殿里来,却不用再一次看着她绝望地自尽,带着对他无尽的怨与恨自尽。
那些画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画,他死后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张张看完的画。从颜色来看,那都不是新画,该是已经作成许久了。
他的目光定在放着笔墨纸砚的案上,提步走了过去,有几分犹豫却又不由自主地打开抽屉。
手颤抖着滞住。
那抽屉收拾得干净,除却一沓纸以外再无其他。纸是背面朝上放着的,依稀能看到些许透过来的色彩。他定了定神拿了出来,一张张看着,看着画上的他们,相处和睦……
每翻过一页,那纸张就如同刀子一样在他心上划过一道口子。在先前的很多天里,他都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再活一次来弥补她;如今他突然发现,即便有机会弥补她,再面对这些过往的时候,他也并不比死后看到这些时心里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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