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善去和扬州知府见了面以后,回来问要不要在扬州住几天。
王秀想着台州那边没有什么战事,他们不如直接去无锡,裴善还可以见见亲友。
裴善听后,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他们继续南下,回了无锡。
周旭已经不在无锡当县令了,可因为他做出了政绩,无锡也算一座名城,新任知府是周旭同窗,叫娄启,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官。
无锡因为有了官学,这几年热闹繁华,堪比常州。
王秀还住在书院的宅院里,丫鬟仆妇都是从前那批,王秀回来的第一天就赏了他们一个月的月例,大家都很高兴,秦管家还抱着陆承熙在周围转了好几圈,丫鬟们戏称,“三过家门而不入”。
王秀被逗得直乐,还以为裴善也会回村去看看。
谁知道下人来报,说是裴善的哥哥嫂嫂来了,她才知道裴善根本就没有回去过。
王秀的心沉了沉,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见见裴善的哥嫂。
但很快,下人就来回,他们已经走了,是裴善拿了五两银子打发走的。
又过了两天,裴善的舅舅和舅母也来了一趟,裴善给了五十两银子。
王秀听了以后,觉得裴善也挺好玩的。
这家伙不声不响,心里却门清,还记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裴善这个性子,觉得跟她也很像的。
于是在抵达无锡的第六天,王秀就让人备了车,叫上裴善,带着陆承熙。
他们一行人往西堠村,但在去之前,她并没有告诉裴善,要去西堠村。
是马车走着走着,裴善突然急了。
他突然坐正身体,惊讶地喊:“师娘……”
王秀抱着儿子在怀里掂了掂,高兴道:“承熙,想不想去哥哥的老家看看啊?”
陆承熙眼眸放光,高兴道:“想。”
王秀道:“好啊,那娘带承熙去看看。”
裴善的俊脸突兀地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着窗外,手却拽着衣角,不知不觉地收紧。
王秀见了,打趣道:“哎呦,都已经做了太子老师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捏衣角。”
裴善连忙放开,却听见承熙说道:“哥哥捏衣角,哥哥像孩子。”
裴善抿着唇,没法反驳,慢慢低下头去。
快到西堠村了,裴善吩咐车夫走了另外一条道。
王秀没有勉强他,而是问:“这边的风景更好吗?”
裴善点头,指着远处的溪流道:“我从前……会在那儿洗衣服。”
很多很多的衣服……
而且,还是在冬天。
但他从不觉得那是苦难,只觉得是应该替家里分担的。
直到,他被赶出家门……
王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清澈的溪流,潺潺的流水一路往下,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她叫停了马车,然后朝那溪流走去。
前面的草地很空旷,平坦得像草原一样,而且很美。
陆承熙下来跑,庄嬷嬷和几个丫鬟追着他,他玩上瘾似的,不肯让她们抓到,天真无邪的笑容感染大家,在暖暖的阳光下,笑声比溪流的水声更动人了。
王秀走近那溪流,从里面捡了一块小石头,圆圆的,带着几丝艳丽的纹理,很漂亮。
她递给了裴善,裴善接过去说道:“我家里还有很多,我捡了两罐子……”
可他突然收了声。
因为早在十三岁那年,他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最喜欢的那两罐石头就被他大嫂摔碎,丢弃在家门前的淤泥中。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宛如破布一般被丢弃在冷风里。包括他所有的心血,所有在那个家里成长的一切美好。
耳畔的风轻轻地吹,暖阳散落的金光刺痛了他的眼。
裴善听见师娘轻叹,然后说道:“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