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仁?”
房遗直诧异的看着手上的拜帖,犹豫了会儿低声问:“是来拜访……”
管家小声回道:“未有明言。”
房遗直迟疑着来回踱了几步,他没有想到,李善居然会登门造访。
虽然这个少年郎和自己私交不错,甚至自己时不时就去朱家沟打个转,但房遗直知道,李善其实处事较为谨慎……同辈友人不少,但李善登门造访的只有李楷,即使是长孙家也只去过一次。
秦王府子弟中,房遗直算是年岁较长的,想的难免会多一些,一方面李善以科举入仕,并未入秦王府,如今却登门拜访秦王最为信重的心腹幕僚,似乎不合情理。
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登门造访,会提前一日或几日递送名帖,而李善却是径直登门。
只迟疑片刻,房遗直让管家去禀报父亲,自己亲自出门相迎。
“怀仁这些时日往来太医署,今日登门,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遗直兄。”李善笑着行礼,“相交数年,尚未拜会伯父,今日听凌伯提起……遗直兄亦知,小弟擅伤科,所以……”
房遗直脸色微变,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秦王李世民麾下最受倚重的幕僚之一房玄龄,遭受了和杜如晦同样的待遇,手指被打折。
一刻钟之后,书房内,李善小心翼翼的查验,“还不错,若没有意外,日后执笔并无碍难。”
另一只手还拿着竹简的房玄龄轻笑道:“就不谢怀仁了……分内之事。”
一旁的房遗直有些愕然,感觉这不像是父亲惯常的口吻。
来到这个时代近三年,这还是李善第一次见到房玄龄,这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双眉短粗,言谈举止间令人不自觉亲近。
但这不是房玄龄第一次见到李善,当日长乐坡一事,在场人众多,他曾经细细打量过这个少年郎……看似温润,实则心有傲气,如藏于鞘中的利剑一般。
看着李善小心的上药包扎,房玄龄随口道:“怀仁可知,燕郡王如此跋扈,天策府众人,唯独老夫一人微伤,为何?”
李善心里一个咯噔,干笑道:“还请房公示下。”
“如今,唯老夫一人,既不在秦王府任职,也不在天策府任职。”房玄龄笑眯眯的问:“可是分内之事?”
房玄龄立即嗤笑道:“难道你还能入东宫?”
“老夫知晓,你不会入东宫的。”
“你只可能选秦王。”
看见李善脸上狐疑的神色,房玄龄挥手道:“秦王无一语相泄,但老夫能察觉到,只怕他人亦可。”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李善小心翼翼的说:“房公所言何意……”
“门下省侍中裴相,为其堂侄求取天策府录事一职。”房玄龄收敛起笑容,“裴怀节,前隋曾任宋州太守,后归隐闻喜。”
李善咧了咧嘴,前朝的太守,又是河东裴氏子弟,重新出山却只为正九品的录事……如果说这是裴世矩为河东裴氏全族,或西眷房考虑,是说得通的。
但既然今日房玄龄如此说起,那么显而易见的是……裴世矩为裴怀节求取录事,一方面在于分侍两主,但另一方面也有针对李善的可能。
换句话说,裴世矩已经知道了李善的身份。
虽然知道这一天终归会来,但没想到却是如此毫无预兆的出现,李善心神有些恍惚。
“裴相兼任太子詹事,另一位裴相亲近东宫,而怀仁未入东宫,亦未入秦王府……”
“太子、秦王殿下均不会为小子而抗一门双相的河东裴氏。”李善面无表情的说:“即使此事内情流传坊间也无济于事。”
这是李善早就确定的事,即使是李世民,他或许会保下自己,但绝不会为自己做主。
“即使在下向圣人哭诉,但情分何能与……”李善哼了声,“圣人均不称其名。”
裴寂以尚书省左仆射被视为首相,他和李渊之间的情分是关键,李渊即使在公开场合也是称呼裴监而不称其名。
所以,房玄龄的意思很明显……能庇护你李善的人有,但能庇护你,而且不受裴氏打压的人只有一个,你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平阳公主。
李善深吸了口气,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并不等房玄龄开口,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抬头望去,蔚蓝如洗的天空中,偶见几丝白云细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