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轨是真的挺尴尬的。
当年浅水原一战,劝李世民收兵,结果事实证明了自己的错误,今日大战,劝李善召回苏定方,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选择错了……现在窦轨是真的不想再做选择了。
“彦博公此语太过轻佻。”李善嘿嘿笑道:“窦公长于军略,谨慎自受,难道是坏事?”
沉吟片刻后,李善看向早就按捺不住的王君昊,“传令,追击兵力均由苏定方调遣,但出边界要道后,只横向扫荡,压住阵脚,不得过百泉县半步。”
“是。”王君昊应了声,点了百多亲卫迅速离去。
窦轨脸颊动了动,庆幸自己刚才还好没吭声……此番大胜,杀戮极重,斩获极多,如果是自己,肯定会迅速北上,乘势进击。
还好刚才没开口,不然……窦轨也心知肚明,面前这位邯郸王看似温和,但实则心志坚毅,一旦有所抉择就不会回头。
在李善携中军大旗冲阵前,窦轨匆匆赶来原本还准备劝上几句……但李善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兵马汇集,立即高呼擂鼓进击。
庆幸自己刚才没开口……窦轨倒不是觉得会被李善否决而丢脸,而是这位外戚隐隐猜到……八成自己没说出口的选择还是错的。
“史大奈。”李善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正在歇息的陌刀手,“让陌刀队卸甲,驮马……算了,突厥兵丢下的良驹多的是,让辅兵运载铠甲、陌刀,让陌刀队往北,由苏定方指派。”
“是。”史大奈点头应是,吆喝着带着人手将散乱的战马收拢起来。
“范十一!”李善回头吩咐道:“让长安令尽快带民夫赶来,齐老三在固原那边建了好些砖窑,红砖、木料等材料都尽快送来。”
温彦博苦笑道:“只怕没那么快,乾佑昨夜还在牢骚呢,驮马都被调配给陌刀队了……”
“那孤不管!”李善眉头一挑,“至今还不知道原州战局如何,若是突厥堵在外面,即使陌刀队能杀出重围,难道让士卒以血肉相抗?”
窦轨在脑海中算了算地理位置,迟疑道:“葫芦河?百泉县?”
“先百泉县吧。”李善啧啧道:“不急不急……两位老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情况不明,不可妄动,先固守要道,与百泉县为犄角之势。”
“不错,不错,这才说得通。”温彦博心里像是被猫挠了把似的,琢磨待会儿要不要去问问那位青年郡王,“第一日那般猛攻,突厥都不肯退兵,连续坚守八日才有退兵之意,必然是在原州布置了伏兵。”
“而邯郸王却率全军猛攻……”窦轨咂咂嘴心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阿史那·社尔还真败的不冤,其实邯郸王已经看破其间虚实,刻意猛攻催促突厥退兵,却在关键时刻打乱了对方的节奏,从而引发了这场大捷。
还真有可能是真的……窦轨越想越远,明明昨日夜间邯郸王还是以重兵挫敌的思路,但发现突厥有退兵之意,才突然亲自携中军大旗猛攻。
要印证这一切也很简单,只要稍后确认原州境内有突厥伏兵就行。
将一切都想通畅之后,窦轨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补过了……今年才刚刚加冠,那位李怀仁有这样的心计手段吗?
温彦博突然幽幽道:“错了,错了。”
窦轨精神一振,果然不止我一个人……但下一刻温彦博轻声道:“不是在出兵之前……准确说是在自请出征之前。”
“甚么?”
“还记得太极殿内,邯郸王如何自请出征的吗?”
窦轨回忆了片刻后,瞳孔微缩,嘴角抽搐了下,“好像真的是如此……”
“必败突厥,复三州之土,擒梁师都、梁洛仁于御前问罪……”温彦博叹道:“阿史那·思摩回禀,邯郸王又抵即猛攻,不设营寨……”
窦轨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还低估了……他清晰的记得,当日李善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之前,刻意提及了自己曾与突利可汗义结金兰。
开战第二日,李善送去书信意欲离间,但也自承并无效用……那为什么当日在太极殿将义结金兰的事说出来?
只可能有一个解释,以此刻意来掩饰其他的目的……正所谓兵法中,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