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要紧的说。”
“是,是。”弦朱收起满嘴的唾沫星子,继续说道,“就在臣一筹莫展时,偶然听闻,在镐京城破之际,曾近有一批流民跑进南山避难。于是便派人去碰碰运气,打听有没有人见到出双入对的年轻男女……”
“出双入对?”掘突听着不太舒服。
“是啊,一般逃难的都是携老带幼的,两个年轻男女结伴儿属于很不寻常的特征。所以探子们一打听就找到了!”
掘突两眼放光:“然后呢?”
“最初的那个探子一路打听,在一处峡谷里寻到了一间茅草屋。当时只有男主人在家,对生人的询问矢口否认,自称只有一人住这儿。好在那探子激灵,瞥见了院子里晾晒的女人衣服和柴堆旁靠着的武士佩剑,便再次逼问。那男人见露了馅,才勉强承认就是聂让!”
“你们应该报我的名字,说郑伯掘突找他就没这么麻烦了!”
“若是逢人便抬出君上,那您寻人的事儿早就瞒不住了。”
掘突想想也对,夸奖弦朱办事儿仔细。
“确认那人是聂让之后,自然就放心地说明是郑伯寻人了。探子请他好生休息,等人来接,便火速向我回命。臣一得到消息,片刻不敢耽搁,星夜赶路去接,然而却扑了个空。”
“扑了个空?”
“对!臣也纳闷儿,也许是聂让为人警觉,担心我们有假吧?”
“不可能啊?担心谁会害他?”
“臣也不知。好在这俩人特征太明显,我们很快又从山民口中追踪到蛛丝马迹,知道他们躲上了一座山头儿。由于山路崎岖且人手有限,臣不敢贸然搜山,怕他们钻空子跑掉,只好牢牢围住山头的各个出口,同时火速回来向您汇报并请求增兵。”
掘突二话不说,立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叫随侍武官立即去镐京调兵。接着他回过头来对弦朱说:“您差事干得漂亮。不过,还得辛苦你不得休息,陪我绕过镐京直奔南山!”
“君上过奖,这是臣的本分。”弦朱再一次感受到了仲姒在掘突心中的地位之高。
当时人口中的南山,其实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终南山,离镐京或者说西安非常近,汉唐之时隐士辈出。郑伯一行马不停蹄,一天一夜就到了山脚下。之后全队弃车,骑马加步行,开始向深处挺进。
终南山里郁郁葱葱,不时有清溪飞瀑,一点儿不似山下那么炎热。因此,队伍虽然在山路上行进缓慢,却也不是很辛苦。全队唯一心急如焚的就是掘突,只有他毫无半点游山玩水之意,一心早点赶去见他的心上人。
就这样不知翻过了多少道岭,越过了多少道沟。掘突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忐忑。他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一别这么久,见了仲姒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领路的小哥停下了步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座小山头映入了眼帘。
弦朱点了点所有的人手,和助手合计了半天,依然没有一个很好的搜山方案。这山林如同宫崎骏电影中的场景一般,到处都是古木参天,一入其中就跟迷宫一样,更别说找人了。虽然兵力已经增加好几倍,现场一看依然是杯水车薪。
掘突急了,决定亲自上。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引子,聂让和仲姒都应该认得。如果亲耳听到了挚友的呼唤,没理由再怀疑来人有诈。他扯下身边一片芭蕉似的巨大树叶,卷成喇叭,对着深山吼叫起来。
“仲姒~~~聂让~~~我是掘突~~~出来吧~~~”
巨大的回声扑了回来,每一道声波都冲击着掘突的心。他踩踏着没膝的草丛,艰难地绕着山头,走一步喊一声。弦朱见了,也不由地为掘突的痴情而动容,赶忙带着人在前面开路。
也许是老天诚心要考验,一直到落日西垂,长庚星升起,山上依然没有反馈。弦朱劝道:“君上,明日再找吧,天黑了太危险了。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臣可担待不起啊!”
掘突不肯罢休,坚持要转完整个山头。一想起仲姒要在这漆黑可怖的林中过夜,他就心疼不已。然而一着急,脚下一松,大个头俯身栽进了旁边石头密布的溪流。他只听到额头一声闷响,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长庚星换成了启明星。掘突感到嘴巴发麻,整个颅骨嗡嗡作响,大概是昨天拼命呼喊的后遗症。然而额角绷带里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使命,便挣扎着要爬起来。守了一夜的百间长大惊失色,赶紧摁住,近乎哀求道:“君上昨夜磕破了头,血流不止,您就不要再坚持了,臣这就派人去喊。”
“不行!”掘突倔了起来,“他们只认我的声音才放心出山。”说罢,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硬是挣扎着向山头喊了一声“仲~~~姒~~~”,便摊倒在行军床上。
掘突头疼欲裂,耳朵里传来尖锐的金属鸣叫声。恍惚中,耳鸣里仿佛混进了若隐若现的女声。他努力去辨识,依稀听到了“英~~~俊~~~哥~~~哥~~~”四个字,瞬间惊坐起来。
看着众人一齐望向山头的动作,掘突确信这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