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汤曾被囚于夏台,文王曾被拘于羑里,如今您这点挫折算什么?成大事者必须要隐忍,必须能屈能伸,方能守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申侯拿出外公的架势训了几句,但很快语气又变和缓,“我们一起来商量,总有办法能拴住郑伯的。”
“可是我们能给他什么?”
“郑伯想当周召,我们就支持他,郑伯想要吞并诸侯,我们就赐给他。”
“人家连周召的五国联军都打败了,还在乎我们这些空头许诺?”
“这可不是空头许诺,这是正经的名分,只有天子能给!如果这个世道已经崩坏到完全靠拳头说话的地步,你和姬余臣早就湮没无闻了。无论怎么说,这些大诸侯还是要‘名分’这张脸的。”申侯继续补充道,“当然,这些还不保险。目前我们能拿出的最有效策略还是联姻。”
“联姻?您又在打姨母的主意?”
“是的。想必君上也听说过郑伯与仲姒的传言了。”
“恩,这事儿闹得血溅郑国朝堂,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可坊间流传郑伯如今对季姜回心转意的事儿,可靠吗?如果又像之前那样碰一鼻子灰就不好了。”
“那倒是。所以寡人打算先试探试探。从当年郑伯初见季姜的反应来看,希望还是不小的。”
“您打算如何试探?”
“容寡人再想想,先看看他们会谈的风向再说。”
姬宜臼长叹一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带着怨气回内室趴窝去了。
几个实权人物的会谈也在同时进行。为了避免无谓的座次之争,掘突模仿欧洲亚瑟王的做法,提议来个不分尊卑的“圆桌会议”。众人虽觉得古怪,但细想想,在各方谈拢之前,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芮伯搭了个圆形帐篷,让大家围鼎而坐。
晋侯依然冲在最前面。这一次,他转而重点强调姬宜臼促成和会的功劳,附带提一提此人的正统地位,至于篡位什么的自然绝口不谈。
掘突接着话茬继续,言明姬宜臼促成的和会理所应当由姬宜臼主盟。姬余臣既然已经来了,愿意参加也可以,但只能在一旁观礼。
至于芮伯,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实际地位,除了主持之外,不敢多言一句。
卫侯耐着性子听完了郑、晋的轮番轰炸,慢悠悠地回道:“你们不就是想借主盟之机,向天下暗示姬宜臼是正牌天子嘛。”
掘突想不到老头儿单刀直入,一下就把牌给挑明了,便试图稍稍迂回一下:“寡人已经说了,姬宜臼主盟主要是因为他促成了你我和谈。至于正统的问题,倒是次要的。”
“呵呵,郑伯好谨慎那。”卫侯老奸巨猾地笑道,“主盟这种顶级外交身份的意义无须多言,您何必遮遮掩掩呢?”
“咱们得就事论事,不要无端……”
“郑伯您多虑了,寡人从来没有说反对姬宜臼继承大统。”卫侯高声打断了对方。
掘突和晋侯怀疑耳朵听错了,一时面面相觑。
“寡人向来的主张,是诸侯不要插手天子的家事,他们纷争最好由他们自己解决。这不代表寡人支持谁或反对谁。所以,既然你们已经都偏向姬宜臼了,寡人自然也没有理由与大家唱反调。只是……”
“只是什么?”掘突对卫侯的任何让步都高度警觉。
“只是这天子之位议定了,周召之位也该议一议了。”
“周召之位?”郑伯和晋侯满脸疑惑。卫侯到底是谈判高手,抛出了一个新议题,瞬间打乱了掘突的计划,重新占据了主动。
“是啊,老朽已是八十有余,近来身体也每况愈下,说不定哪日就得去见列祖列宗了。不如在盟誓之时,顺道将犬子姬扬列为新的‘圣周召’吧。”
此言一出,掘突恍然大悟。老狐狸是以退为进,想以出卖姬余臣为条件,换取他儿子当周召阿!
“此次会盟本是郑、卫和解之会,与周召的传承不相关吧?”
“当然相关。”卫侯掀起眼皮褶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掘突道,“你、我之争哪儿是什么郑、卫之争,明眼人都看得出实为周召之争。所以周召不定,和解便无从谈起!”
卫老头儿今日一改虚与委蛇的做派,讲话是针针见血。他这招直接触动了掘突的核心利益,逼迫其在扶正天子和夺回周召之间做出抉择。
掘突当然两个都不愿意放手。他琢磨了一会,看来还是得靠谈判以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了,于是便向晋侯使了使眼色。
晋侯会意,马上便站出来发难:“卫侯可不要忘了,按照当初的誓约,‘圣周召’是由诸姬公推,而不是世袭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