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当中盛传,当初太上皇北狩,是他这个丰城侯,一力坚持推举当时的郕王继位,这才有了天子的今日。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连一同被赏赐的于谦和胡濙,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还有人说,当时满廷大臣反对,上圣皇太后大怒,要将他们几个连同当时的郕王推出去斩首。
是他这个丰城侯,现在的丰国公,捧着自家的世袭诰劵,在殿前痛哭流涕,才感化了文武群臣和皇太后,改变了主意。
总之,传的要多离谱就多离谱。
关键,就这么离谱的事情,不仅老百姓津津乐道,而且还有不少中低层的官员,也深信不疑。
理由也很充分,要不是真的,那天子怎么就单独封赏他们三个,而且还是如此重恩呢?
他甚至还听说,京城里头的戏园子,已经开始编排一出新戏,名字就叫《救时国公爷》。
李贤不是傻子,京师当中这么快就传遍了流言,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压根就不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李公爷只能哀叹一声,接受了自己被彻底绑上了天子这条大船上的现实。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情愿不情愿,都得跟着天子走到黑了。
所幸的是,这条大船看起来还是安稳的很。
于是李贤立刻就转变了态度,起身恭敬的一拜,开口道。
“陛下放心,臣受陛下深恩厚德,自当全力以报,陛下若有驱驰,臣纵然年迈,也必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朱祁钰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油条就是有老油条的好处,不仅政治能力独到,而且还看得懂自身的处境。
说实话,朝会上李贤的一番表现,着实是让朱祁钰刮目相看。
这个人或许上不得战场,打不了仗,但是对于朝廷局势的判断,以及周旋各处的能力,绝对不输于文臣的大佬。
相较于陈懋这种知兵但是不擅朝争的勋戚,李贤很明显更适合做这个勋戚的领头人。
勋戚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对于朱祁钰来说固然棘手,但是也并非全都是害处,用的好了,反而是好处。
就如现在,只要他牢牢的把李贤掌握在手中,那么这个老牌勋戚的一应关系网,自然也就会成为他蚕食勋戚的突破口。
李贤识情知趣的递上了这个台阶,朱祁钰自然也就不客气的下了。
“李卿不必如此,赴汤蹈火倒是不必,只不过朕的确有些事情,想要李卿来办。”
“陛下请吩咐。”
李贤心中早有准备,自然没什么意外,恭声应是,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说实话,他心里也有点好奇。
如今瓦剌之战已经结束,有了击退瓦剌的功绩,天子可算得上是稳坐大位。
何苦还要费尽心思,将他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给生生推到台前呢?
沉吟片刻,朱祁钰道。
“朕骤登大位,心中对于勋戚,实则甚为倚重,然我大明勋戚自太祖太宗时,代代相传,姻亲联结,甚为复杂,朕潜邸之时,深居简出,并无了解,不知李卿可否,为朕解释一番?”
归根到底,对于勋戚,朱祁钰最大的缺点是不够了解。
他只知道勋戚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但是具体到底情况如何,却并不清楚。
勋戚毕竟在京城扎根数代,势力强大,就算是锦衣卫一时之间,也难以查的明明白白。
如今有李贤这么一个“内应”,自然是要问个明明白白。
不过这话听得李贤却有些挠头。
陛下您老人家,知道勋戚之间关系盘根错节,还让我“解释一番”?
勋戚之间的姻亲,提拔等等各种关系,真要是说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略显为难的抬头,李公爷正巧看见天子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于是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这位贵为天子,他要了解勋戚之间的脉络关系作甚?
总不至于是吃饱了撑的闲的。
联想起刚刚天子的话……
“朕对勋戚甚为倚重,但却并不了解。”
于是李贤立刻就明白过来。
天子压根就不是想知道,勋戚之间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乱七八糟的关系联结。
他老人家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这么多家勋戚里头,哪些可以拉拢重用,哪些需要冷落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