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摆了摆手,让金英退下,然后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他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淡定地望着底下的群臣。
从骂的最大声的,到哭的最厉害的。
挨个看去。
也不说话,就是这么平静的看着。
刚开始的时候,群臣还不觉着有什么。
但是朱祁钰的眼神无悲无喜,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的看,而且随着他站起来,殿内一干大佬的目光也随着朱祁钰而动。
这么个场合,被这么多大佬同时行注目礼……
没过多久。
被朱祁钰盯着的大臣,不管是仍在嚎哭的,还是愤愤不平的,都渐渐的息了声息,讪讪的低下了头。
足足过了将近半刻钟,殿内重新变得针落可闻。
朱祁钰才淡淡的开口道。
“都哭够了?骂够了?”
底下没人应声。
任谁都能听出,郕王爷这句平静的话底下,暗藏着多少的波涛。
这个时候,群臣才隐约意识到。
似乎,眼前的郕王,和之前印象中那个懦弱的亲王,不甚相同。
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便是多了一种波澜不惊的气质。
虽处变而不惊,虽遇乱而不惧!
大殿内安安静静,朱祁钰轻哼的声音显得极为明显。
“土木之役,大军覆灭,勋戚死难,天子被掳,数十万官军为国尽忠,为我大明立国近百年来,死伤最为惨重的战役。”
“可你们抬眼看看!”
“宫中的太后娘娘,本王,还有这几位老大人们……”
“我们哪一个心中不是悲痛不已,哪一个不是恨不得餐虏肉,饮贼血,以泄心头之恨,但又有哪一个,像尔等这般嚎哭咒骂?”
朱祁钰声音陡然升高,神色都变得严厉起来。
严厉的目光,在殿中来回扫视。
原先嚎哭的最厉害的几个,都纷纷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停了半刻,朱祁钰才继续开口,道。
“尔等虽非部院大臣,但皆是各处掌事官员,正堂官不在,尔等便是各衙门中的主心骨,你们若是都如此惶恐不堪,又该如何安抚底下的朝臣?”
这话虽然说的严厉,但是隐含的意思却是好的。
在场的大臣们,原本只是被朱祁钰刚刚一身气势所摄的,这个时候也开始低下头,沉思起来。
集义殿中依旧安静一片。
但是如今的气氛,已经和刚刚大不相同。
刚刚的时候,于谦读完军报,大臣们愤怒者有之,慌乱者有之,悲痛者有之,情绪皆是无比激动。
虽然被金英和朱祁钰的注视,强行压了下来,但是群臣心中的那股气,却没发出来,仍旧处于各种各样的情绪当中。
朱祁钰的这番话,才真正让他们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是能够思考和听得进去话的第一步。
可以说,直到这个时候,朱祁钰才算是初步的掌控住了殿内的局势。
至少,就算是再有什么让人震惊无比的军报出现,也不会动不动就变得混乱不堪!
这份手段,在场的一干大佬都看在眼中。
不管心中作何感想,但是至少面上,都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如此危难时刻,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控局的人出现。
事实上,若非实在无人可选,他们也不会硬推这个平日懦弱不堪的郕王爷出面。
但是如今看来。
似乎……没选错人?
除了他们,站在上首的金英,神色当中也透出了几分莫名。
不过朱祁钰却没有管他们,他可不是原来那个懦弱的郕王,两世为人,应付这种场面,自然是不在话下。
御下之道,讲究的是宽严相济。
棒子打过了,就该给颗甜枣。
在殿内扫视一圈,见众人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朱祁钰也脸色稍霁,口气和缓了些,道。
“诸位大臣皆是忠心体国之辈,骤然闻此消息,心中惊怒不堪,本王可以理解,但如今圣驾安好,宫中太后娘娘尚在,我大明各处,尚有百万官军驻守。”
“神器尚存,社稷仍在!”
“越是危难之时,越需要我朝野上下,合力一心。”
“诸位如今应当做的,是尽忠职守,固守京师,安抚朝臣百姓。”
“如此,方不负历代先皇重恩,方不负社稷百姓之托。”
“诸君,可听明白了?”
这几句话,朱祁钰说得字字清晰,虽然口气和缓,但却无比坚定,让人闻之便生一种安心的感觉。
于谦首先向前两步,郑重叩首道。
“臣兵部侍郎于谦,定当尽忠职守,誓死卫我京师!”
底下几位大佬也纷纷起身,叩首。
“臣吏部尚书王直……”
“臣礼部尚书胡濙……”
“臣左都御史陈镒……”
紧接着,底下其他的大臣也紧随而起,纷纷拜倒在地。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誓死卫我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