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吓得立刻跪倒在地,道。
“圣母恕罪,不是奴婢欺瞒您,而是端静皇后自己不让往外传,更不让禀报您,说怕您担心。”
“太医那边,该用的药都用了,但是娘娘自己放不宽心,日夜不停的在佛像前熬着,奴婢们也没有法子。”
孙太后心头一阵复杂,想了想,从榻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愣愣的站了片刻,口中吐出一声轻叹,又坐回了远处。
这个结果,她早该料到的。
钱氏是先张太皇太后弥留之前,亲自给朱祁镇挑选的皇后。
实话实说,孙太后不喜欢这个儿媳,觉得她太过懦弱了。
但却未料,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单是这份情谊,便足以让孙太后认可这个儿媳了。
靠着软榻,孙太后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你命人再去送些上好的药材,哀家就不过去瞧她了。”
王瑾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听得孙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继续去查,钱氏的性子,也不是搬弄是非之辈,但是无风不起浪,传信出去,让宫外也查,看看哪一家最近跟公主府走得近,哀家倒要瞧瞧,谁在常德面前乱说闲话!”
这回,王瑾倒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有些为难的问道。
“圣母,宫里倒是不难,不过这宫外……”
孙太后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
自从金英被发去南京之后,宫里宫外的联络便多有不便,正因于此,她才不得不让常德公主,来负责宫内外的传话。
但是如今,要查的是常德自己,怎么好继续叫她去传话。
想通了这一节,孙太后不由有些头疼。
“罢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常德的性子,不宜牵涉太深,从今往后,便不要叫她传话了。”
王瑾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之后跟宫外的联络?”
沉吟片刻,孙太后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道:“写信吧,封好了叫常德带出去,那边有什么消息,也写信带进来,具体的消息,就不要让常德知道了。”
慈宁宫的内侍们纷纷退了下去,孙太后的心绪却依旧颇不平静。
虽然说她刚刚在常德公主面前,表现的十分坚定,但是实际上,她心底也是存着几分犹疑的。
常德公主的话虽然有些天真,但是却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对于英国公府的忠心,孙太后没有质疑,他们跟朱祁镇的牵绊实在太深,就算想要改换门庭,新天子也不会接纳他们,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扪心自问。
如今的朱祁镇,已非大明的天子,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而且还不在京师当中。
英国公府的确不会背叛朱祁镇。
可是,他们是否还会像土木之役以前那样,真心的将朱祁镇奉为主上呢?
孙太后不是没读过书的无知妇人。
汉献帝和曹操的故事,她还是知道的。
就算往近了看,黄袍加身的典故,也是广为流转的。
要知道,往日里朱祁镇还是皇帝的时候,给英国公府八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会昌伯府做文章。
可如今,常德公主话说的难听,但又何尝不是实情?
会昌伯府是孙太后的母族,这件事情她心里是最不舒服的。
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么法子?
天家最不能讲的就是亲情。
尤其是见识过朱祁钰的手段之后,孙太后更加不敢将自己母子的性命,寄托在朱祁钰的一念之间。
所以哪怕是清楚英国公府如今是在反客为主,她也只能接受,身不由己四个字,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起身来到窗前,孙太后望着逐渐变暗下来的天幕,目光遥遥,凝结着化不开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