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刑狱之事,针对的是普通人的,一旦有了功名和告身,成为官僚仕绅,那么就不归刑部管了。
更准确的说,事实上是不归任何衙门管了。
因为官职这个东西,是天子授予的,所以,要罢免或者处置有告身的官员,也同样只有天子有这个权力。
所以,通常情况下,官员犯罪,都是由科道纠劾,呈送天子,然后天子直接进行判罚。
换而言之,在这个过程当中,科道官员承担了前期收集证据,证明罪状的作用,天子承担了判罚的职责,分工清晰,根本没有刑部插手的余地。
但是现在,天子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在这个程序当中,再加一道程序。
即御史纠劾之后,官员免职,送交刑部审理,刑部审理结束之后,呈送天子,再由天子来判罚。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这么做对于朝廷来说,仅仅是让程序复杂了,但是实际的状况却没有改变。
刑部即便参与了进来,也依旧没有判罚的权力,充其量,只是在御史纠劾的基础之上,再次复核案情,协助天子判断而已。
本质上,依旧是科道来查案,天子来判罚,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眼瞧着底下的大臣一阵议论,朱祁钰轻轻在案上敲了两下,开口发问,道。
“众卿,可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之处?”
当然不妥,陛下您前脚刚斥责吏部坐视冗官,如今,却又刻意的要在审理程序上复杂化,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虽然心中有疑惑,也不想折腾,但是,却没有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这件事情,和在场的大多数人利益都没有什么冲突。
甚至于,对于刑部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次跨越式的进步,如果一旦能够实施下去,代表着刑部对于官员也有了审理权。
这可是从无到有的改变,谁要是开口反对,无疑是在跟刑部为敌。
虽然说刑部的存在感不强,但是无缘无故的,谁也不想招惹这么一个实权部门。
当然,他们不说话,更大的原因是,一定会有人说话的。
因为,刑部既然拿走了一部分的权力,那么也就意味着,必然有人失去了一部分权力。
整个朝廷的权力都是天子赋予的,所以,刑部侵占的必然不是决策权,那么,此举侵犯的,自然就是……
“陛下,臣斗胆,以为此举不妥。”
果不其然,下一刻,左都御史陈镒便起身,拱手开口道。
“陛下,军屯一事,本就繁杂无比,方才于少保也曾有言,此事不可拖延,当从快处置,清丈田亩,清查隐匿,本就耗时良久,若再加上刑部重新审理,必会多生波折,况刑部总天下刑名,日常事务已经十分繁忙,若一时处理不及,恐拖延日久。”
“再则,军屯涉及到文武官员,勋贵大臣,甚至可能有宗室子弟牵扯其中,若一概罢职,恐有动荡之嫌,故臣以为,当由钦差清查之后,禀明朝廷,由兵部汇总至御前,视情状再做定夺。”
要知道,在先前的那套体制当中,刑部负责的是普通的刑案,至于官员犯错犯罪,都是由科道纠劾。
这其实从一定意义上,也使得科道比其他的官职,更加紧要几分。
但是如今,加上了这么一道程序,虽然说,没有和科道产生直接的冲突,可仔细想想就知道,盘子就那么大,多加一个人进来,怎么可能会不分走权力呢?
别的不说,一旦御史纠劾之后,刑部审理过程当中,认为这个案子不应纠劾,那么到底听谁的?
到最后,闹出来的全都是麻烦。
所以,站在都察院的角度,肯定不愿意多上这么一道手续的。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老大人们向来是十分果决的,哪怕面前是天子,该争取的,也必然还是要争取的。
面对陈镒的谏言,朱祁钰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向了一旁的金濂,问道。
“金尚书,刑部对刚刚总宪所说的理由,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