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舒良恭敬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中,朱祁钰忽然问道。
“怀恩,你觉得,朕该不该将徐有贞的身份告诉朱仪?”
他能看得出来,其实刚刚的时候,舒良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但是,他到底谨慎,暗暗的探了探,见天子没有这个意思,便没有张口发问。
怀恩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不该!”
“哦?为何?”
朱祁钰不由有些意外,他预料到怀恩会这么说,但是,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
就在他以为怀恩会给他摆出什么理由的时候,怀恩却躬了躬身,道。
“舒公公既然没说,自然是皇爷不让他说,既然皇爷不让说,那便是不该说!”
“奴婢相信,舒公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没有多问,因为无论是舒公公还是奴婢,都打心眼里知道,皇爷做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安排,我等只需听命办事便可。”
“皇爷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这番话说的,活脱脱又是一个舒良,但是,不得不说,怀恩的这种态度,却让人感到熨帖的很。
朱祁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起身来到窗边,望着傍晚绚烂入火的云霞,似乎是在回应怀恩,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
“自古以来,人君皆称孤道寡,原因只有一个,帝王可以信任一个人,但,却不能只相信一个人。”
“要给一个人信任,但是,最好不要给一个人全部的信任。”
怀恩跟在后头,恭敬侍立,闻听此言,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大约能够听明白天子是什么意思。
对于朱仪这位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天子是信任的,而且,这位小公爷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一切,也值得信任。
但是,尽管如此,也不能将一切都托付在一个人的身上。
或许朱仪知道了徐有贞的身份之后,二人能够相互配合,取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可,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对于天子来说,其实更加有用。
两条相互独立的消息渠道,必要的时候相互印证,能够提前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给予朱仪充分的支持和信任,是天子的诚心,将二人的身份相互对对方保密,则是天子的手段。
这番道理说穿了,其实也容易理解。
但是,不知为何,怀恩总觉得,天子的这番话,并不单单是在指此番成国公府的事。
隐约之间,他似乎感到,天子的周身再次弥漫起了淡淡的悲伤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小内侍进来,低头在怀恩耳边说了两句,于是,怀恩方小心的上前,道。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大人奉召在殿外候见。”
“宣吧。”
和舒良不同的是,卢忠虽是天子亲军的锦衣卫指挥使,但是,这般快要入夜的时候觐见,也并非是常事。
“臣卢忠叩见陛下。”
高大憨厚的卢指挥使进到殿中,大礼参拜,眼角余光却在偷偷的打量着天子的脸色。
唔,好像陛下不太高兴的亚子……
“起来吧,朕刚刚得了一个消息,说是任礼虽被关进了诏狱当中,但是,却有人暗中替他传信出去,这件事情,你可知晓?”
朱祁钰并不拖泥带水,开口便直奔主题,问道。
不过,这一句话,却让卢指挥使原本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倒了下去,连声道。
“陛下,臣无能,这段时间心思皆放在边境,不曾想京中竟出了这等纰漏,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