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为人臣,开口进谏另立新君,已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再要开口提议继位之君的人选,实在太过僭越,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这种事情,最适合开口的就是孙太后。
她身为皇帝生母,正宫太后,由她来开口,命郕王继位,才是合理合法的。
可谁料这位太后,竟然耍起了无赖。
群臣的意思分明是另立长君,到了她老人家这里,就被曲解成了要让太子嗣位,这不是耍无赖是什么?
偏偏这无赖刷的,群臣还都没脾气。
事涉大位传承,过分敏感,他们终究是臣子,一旦开口进谏让郕王继位,传出去很容易被当成逼宫篡位的权臣之流。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另一头李贤的头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的确没有想到,在众多朝臣都默认的情况下,孙太后还是如此执拗。
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别忘了,这个另立新君的谏言,是他头一个提的。
这种事情,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再无回头之路,若是不成,那对于勋戚来说,不仅不能翻身,更会彻底失去皇权的庇佑。
没了皇权的加持,勋戚在文臣面前,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
更不要提他一个丰城侯,真要是被秋后算账,谁也保不住他。
换句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后退就是万丈深渊,这件事情,不成也得成!
这么短短的片刻间,李贤忽然有些明白,历朝历代的那些权臣为何最终都会走到兵谏的地步。
实在是,局势所迫,不得不为啊!
深吸一口气,李贤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听到身旁已经响起一道声音。
“圣母,古语有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臣冒死,请圣母命郕王殿下嗣位,承继大统!”
语气平和,然而却十分坚定,李贤惊讶的转过头去,却见于谦目光清朗,深深叩首。
“放肆!”
“大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又惊又怒,是孙太后的,后一道又气又急,是朱祁钰的。
孙太后是因为没想到,真的有朝臣胆敢不顾天下物议,悍然插手干预皇位承继。
他就不怕被天下士林诟病为逼宫篡位吗?
至于朱祁钰,他则纯粹是气的!
要知道,国政大事不是过家家,不是一点小手段就能轻易扭转的。
孙太后此刻装傻充愣,看似是让局面陷入了僵局,但是最多不过是拖延片刻时间而已。
他这些日子的谋划,又不是摆着看的。
真要是孙太后非要一意孤行,他只需力辞监国之位,再将这些日子收到的,只在高层流传的那几份军报散播出去。
孙太后就算不想妥协,也非得妥协不可。
除非她想再来一次群臣逼谏!
但是这件事情要做,只能让整个朝堂百官联合来做,民心民意,才能扛下违背礼法的后果。
除此之外,任何一人,胆敢提出这样的谏言,必定会受到天下非议。
于谦啊于谦,你到底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于谦声音落下,孙太后霍然而起,厉声喝道。
“于谦,你想要逼宫篡位不成?天子安在,东宫有主,你竟敢发此乱悖之言!锦衣卫何在,将此贼子给哀家拿下!”
外头值班的锦衣校尉,立刻冲了进来,虎视眈眈侍立于旁,就要动手抓人。
然而就在此时,朱祁钰亦是顾不得其他,起身对着扑上来的锦衣卫喝道。
“退下!”
那几个锦衣卫相互看了看,终究没有上前。
见此情形,孙太后沉着脸色,伸手指着朱祁钰道:“郕王,你也欲和这贼子一同谋逆不成?”
“臣不敢。”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道。
“圣母,臣为宗室,事涉大位,本该避嫌。”
“然国势殆危,群臣惶惶,古语有云,主少则国疑,我大明立国百年,此等危在旦夕之时,当以社稷为重。”
“臣断无觊觎大位之心,然此等局面,新君当立,太子幼冲,需立长君方能安天下万民之心,故臣请圣母三思!”
顿了顿,朱祁钰迎着众臣惊疑不定的目光,开口道。
“若圣母真认为,此乃乱悖之言,是臣蓄意谋逆,逼宫篡位,便请圣母将臣与于谦一同下狱,臣……断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