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次辅叹了口气,道。
“陛下,惟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控制影响,令太子出阁仪典如期进行,如此,一切风波自平。”
于谦能够看的到的,俞士悦自然也能看得到。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除了因为谨慎之外,还有就是,说与不说,其实结果都一样。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出了事,接下来要做的,必定是维持仪典如期举行。
不然的话,就算此事不是天子指使,也是了!
毕竟,在许多人看来,满朝上下,如果说有不想让太子出阁的,那么,就必定是天子了。
事实上,对于这一点,俞士悦心里也有些打鼓。
也就是于谦,坚定不移的直接将这种可能,给排除在外。
所以,他才说这是‘蓄意陷害’!
说白了,这次梃击香亭,针对的不是太子,而是天子!指使此事的幕后黑手,真正想要败坏的,是天子的名声!
“风波自平?”
听到俞士悦苦口婆心的劝说,朱祁钰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而是望向了于谦,问道。
“于先生觉得呢?”
出乎意料的,一向刚直的于谦,这一次却踌躇了片刻,说道。
“陛下,风波平不下,但是,仪典也不能耽搁,此事,到了最后,恐怕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何?”
朱祁钰皱了皱眉,问道。
“既然于先生知道,这幕后之人,并不真的想要阻拦仪典,那么,朕停了仪典,细查下去,岂会揪不出幕后指使?”
这话一出,俞士悦顿时埋怨的看了于谦一眼。
叫你多话!
现在怎么办吧?
天子真要是任性起来,我看你怎么拦?
事实上,听了这话,于谦也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不为别的,因为,天子所说的法子,说白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是什么明智的法子。
沉吟片刻,于谦拱手道。
“陛下,世间最难之事,便是持正,秉公心,走正途,并不困难,但是,在误解之中,仍能持守正心,方是君子,陛下圣明烛照,此理断不会不明,亦不会不为。”
话音落下,于谦抬头望着天子,显然,对于自己所说的话,他很有信心。
或者换而言之,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信的!
他相信,天子不会让他失望。
于谦没有说什么,这么做了,恰恰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所以不能做之类的话。
因为,那是术的范畴,而非道的做法。
何为道?
千万人误解我,是千万人被迷雾障眼,我受误解之苦,却不因此而弃我之道,行卑恶之事,不持正心。
此,是我之道!
于谦相信,这也是天子秉持的道。
显然,他没有失望……
“先生所言有理!”
如此沉重的气氛之下,朱祁钰的脸上却忽然浮起一丝笑意,小小的开了个玩笑,道。
“于先生话都说成这样了,朕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岂非真成了小人行径?”
“臣不敢!”
于谦低头,心下亦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信心他是有的,但是,信心是如何来的,无非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当中,不断的加强的。
毋庸置疑,刚刚天子的话,再一次加强了这种信心。
收敛笑意,朱祁钰开口道。
“今日之事,朕可以不计较,但是,如先生所说,风浪平不了,即便仪典正常举行,也不过是减轻影响而已,仍会有人借此机会,扰动朝堂,如此,又当如何?”
于谦说的其实不错。
这件事情很难查,原因就在于,这是一次专门针对朱祁钰的‘陷阱’。
梃击香亭的那个人,的确是宫中内宦,这是其一。
此前太子出阁,作为皇帝,朱祁钰的确曾有阻拦之举,这是其二。
此人穿越内宫,过归极门,入奉天门广场,直至击倒香亭,方被擒拿,在此之前,一众禁军没有任何人发觉异常,这是其三。
梃击香亭之后,此人毫不犹豫的服毒身亡,明显是死士,这是其四。
更不要提,还有毒囊如何躲过禁军搜查,带入宫中,红木棍如何藏于奉天殿广场的角落这种小细节……
这些‘疑点’,如果要用一个统一的解释串起来,很容易就能够让人想到,这背后是天子在指使。
因为是天子指使,所以禁军自然恍若未决,因为是天子指使,所以此人自然在宫中来去自由,不受盘查,因为是天子指使,所以,此人可以毅然在事成之后服毒自尽。
天子指使,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而既然设下了这么完美的陷阱,自然,提前会将手尾处理干净,想要查出真相,只怕难上加难。
就算是查出了真相,只怕,也很难找到证据。
不过……
迎着天子的目光,于谦抬起头,目光冷冽,道。
“陛下,风波不可平,但,兴风作浪之人,又岂能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