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亦是心怀百姓,方有此举,如若钦天监预测为真,那么,如今朝野上下的准备,必可以使损失降到最低,往最好的情况来估计的话,完全平稳过渡,也并非没有可能。”
沉吟片刻,于谦缓缓开口,道。
“即便是虚惊一场,但是,也比真的有了大灾,朝廷毫无准备来得好。”
“可是,这种事情,毕竟谁也说不准。”
俞士悦亦是轻叹一声,略停了停,他似乎有些犹豫,踌躇片刻,他方道。
“其实,朝中诸多大臣私下也有议论,即便陛下真的重视钦天监的预测,可只需做好储备,待灾变真的发生,再迅速命各衙门救灾,如此一来,既是稳妥,也不至于闹得如此满城风雨,唉……”
这话说了一半,俞士悦就发现,于谦望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善。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心虚,到了后头,声音自是越来越低,不自觉的偏过头去,向窗外望去。
今天是上弦月,月朗星稀,院中闷热的很,没有一丝凉风虫鸣阵阵,偶有振翅之声响起,扰的人心烦意乱。
然而,还是躲不过去……
片刻之后,于谦肃然的声音,便在俞士悦的耳边响起,道。
“仕朝兄这是说的什么话,百姓万民的性命,难道还不及所谓的朝堂舆论吗?”
俞士悦一脸不情愿的转过来,闷闷的道。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觉得,陛下小题大做,而且,因为区区的预兆,便如此折腾整个京师上下,实在没有必要,出力不讨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愚蠢,对吗?”
于谦到底是于谦,哪怕性格有所收敛,但是说话仍然是一针见血。
“廷益,慎言!”
俞士悦一脸苦笑,这个于谦,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一顶非议君上的帽子扣下来。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确有一丝丝这样的想法,而且,这不止是他的想法,更是朝中很多大臣的想法。
这样不知真假的警讯,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一切照常。
如此一来,就算真的发生了灾祸,只要做好赈灾,一切便会无虞,可是,万一提前做了准备,可灾祸又没来,平白落了一堆埋怨。
从政治的角度来考虑,这绝对不是划得来的买卖。
但是,这种功利的想法,显然,不是于少保能够接受的。
然而,让俞士悦有些惊讶的是,向来一身正气的于谦,这一次却并没有动怒,在问了一句之后,情绪就平静了下来,问道。
“仕朝兄,既然话说到了此处,我也不瞒你,对于陛下此次的举动,我也觉得有些太过紧张,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竭尽全力,相信陛下的判断,一条条的认真落实各项举措,你可知为何?”
“这……”
大家都是宦海沉浮多年之人,这种局面下,自然也就不会说那种所谓的忠心不二,对天子的命令无论对错,矢志不渝的套话。
何况,俞士悦也清楚,于谦不是这样的人,身为朝臣,君上有过当谏止,谏止不听当死谏,此为国士之举。
武死战,文死谏,这本是千古至理,荣耀之事,于谦可不是那种愚忠君上,毫无原则之人。
(此处应圈一下某王姓天官)
不用俞士悦瞎猜,下一刻,于谦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恰是因为,陛下此举不合利益所为,所以,才更显珍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即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不犯错,否则,要群臣又有何用?”
“有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顾一己之利,心中不存天下万民,如……”
于谦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俞士悦陡然一变的脸色,最终,还是顿了顿,跳了过去,继续道。
“为一己功业,以万民做险,才是大祸。”
“陛下如今愿为万民,以自己名声做注,哪怕是错,可这份仁爱万民之心,却珍贵无比,不可挫伤。”
“所以,哪怕于某心中也对所谓钦天监预警心怀疑虑,可仍旧愿意同陛下一起,认认真真的提前准备。”
“此次,即便是错,于某也跟着陛下一起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