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将小民百姓放在心中的,又有几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倾覆山河的大江,也是由杯水汇聚而成,可说到底,谁又会真的在意,这杯水之力呢?”
这番话口气复杂,声音极轻,莫名的带着一抹嘲弄之意,更带着浓浓的怅惘……
这明显不是对宋文毅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说实话,宋文毅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天子现在的心情仍旧不好。
低下头不敢说话,然而,他没吱声,却有人开口说话了。
只见一直在旁侍立的怀恩,轻手轻脚的将天子手边渐凉的茶盏换新,道。
“皇爷何必如此忧心,这朝中总还是有真正的忠直之臣的,何况,就算群臣没有这样的见识,不还有皇爷您在吗?”
“不管是杯水还是江河,终归都是皇爷您的子民,只要您心怀天下自会一切平顺……”
从宋文毅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宦官,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
但是,相较于他,怀恩明显更加了解天子,这番话说完之后,天子果然心情好了许多。
看着天子随手将刚刚换好的温热茶盏端起来抿了一口,宋文毅便感到,天子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道。
“这些事情,地方的官府是管不了的,这些乡绅,有些在地方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有些族中有人在朝为官,地方官员对他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他们虽然是趁火打劫,但是手段多样,至少在明面上,双方都是自愿的,有些就算不是自愿的,可使些银子,在官府过了文书,地方的官员们不愿管,有想管的,也管不了。”
“但是,朕得管,你明白吗?”
扑面而来的威势沉沉压来,让宋文毅不由自主的弯了弯腰,踌躇片刻,他小心的开口道。
“请陛下垂训!”
于是,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多了几分认真。
“有些事情,地方的官员管不了,朝廷也不好管,因为,朝廷的官要讲道理,要讲礼法,要讲人情,这没什么错,其实这些,朕也要讲,但是讲了,就没法管,所以,朕需要一个,不讲这些的人。”
“宋文毅,朕已经命人在宫中新开了一个衙门,矿税监,打今儿起,你就是矿税监的掌印太监,宫里的内侍你尽可以挑,你要做的就一件事……”
“这次借着地龙翻身巧取豪夺,趁火打劫的这帮人,吞进去多少,就让他们给朕吐出来多少。”
“也莫说朕不给他们机会,他们不是喜欢对官府说,都是自愿低价买卖吗,既然是买卖,那就得有买有卖,就按他们当初买回来时的一半,朕再买过来,想必,他们也是肯的。”
“这些田地,都归到皇庄里,银子从内库里支,到时候王诚会帮你,朕只跟你提两点,第一,不许欺压小民,无故掠夺小民之田,只取巧取豪夺之田,第二,不得苛待皇庄中的佃户,明白吗?”
说着话,朱祁钰看了一眼旁边王诚,后者立刻会意,上前道。
“宋公公,皇庄如何管理陛下曾有特旨,其中繁复,咱家回头与你细说,其中最关键的有两处,其一,是对皇庄中耕种的佃户,皆需登记造册,租种田亩,一丁至多十五亩。”
“其二,皇庄田亩,照官田税赋二倍交租,此后逐年递减,一年减半斗,至与民田税赋同,则不再减,年限以累计而算,若遇大灾,可酌情蠲免,若有蠲免,则次年不减,若租种佃户死,则新租佃户,需依最初之赋缴纳,重新逐年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