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罢。
城墙下微微泛起的喧哗声瞬间消散殆尽。
数不清的佃户抬头上望。
“孤明诸位来此之意!”
“更知诸位心中惶恐!”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孤一言!”
“孤也知道若现在不将田地里的水排干。”阑
“夏收时定然亩产大损!更甚至于颗粒无收!”
此言一出。
城墙下近半佃户面色瞬起变化。
自大雨瓢泼而下后。
衙役、士卒们严令他们不得排水。
可不排水庄稼怎么办?
主家的佃租怎么办?阑
一家人的生计又该怎么办?
而主家们非但不体谅丝毫。
反而挨家挨户地通知‘今年佃租增加两成!’
两成!
那可是整整两成啊!
即使是丰收之年,多增加的这两成也能要了他们的老命啊。
更逞论这已然注定减产的灾年?阑
后来。
佃户们联合起来集体到主家跪地哀求。
主家这才‘大发善心’地表示只要能在三天内将水排干净。
多出来的两成佃租便可以免除。
为求那渺茫的活路。
佃户们只得匆匆前往南城门。
可来到南城门后呢?阑
高高在上的官吏们只顾着在城墙上说话。
衙役、士卒们则不断地想要抓人。
主家的家丁们则不断地以两成佃租逼迫着他们。
他们仅仅只是想要保住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
好让父母妻儿勉强果腹,于这大灾之年活下来而已。
就这么一简简单单的祈求。
它怎么就这么难啊!阑
也正因此如此。
当那辆传说中有好几百个骑马将军跟着的燕王车驾缓缓行来时。
他们中的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是黑户。
明明知道主家曾说过黑户的事一旦被官府的人发现,全家老小都得进大牢。
天天被人毒打,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了。
但他们还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并未如以往那般抱头鼠窜。阑
所图的不就是传说中的燕王殿下真的爱民如子、一心为民?
为的不就是那一极其渺茫的活下来的机会吗?
“燕王殿下!小老头是黑户!小老头可以死!”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老头家中的两个孙儿吧!”
“他们......他们还小......他们也不想成为黑户啊!”
城墙垛口处,许奕尚未提及任何承诺,更为提及分毫‘黑户’之事。
城墙下,一满头白发的老翁哆哆嗦嗦地大喊几声,随即面朝许奕所在重重地双膝下跪,不断地叩首相拜。阑
城墙垛口处。
许奕闻言咽下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深邃的目光快速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入目所及。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佃户中好似有一满头白发者正不断地叩首相拜。
许奕略作定神,细细看去。
只见那满头白发者,身形与衣衫同样单薄,裤角高高挽起,腿上满是泥泞之色。
而同样满是泥泞的脚上,连丝毫草鞋的痕迹都寻不到。阑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许奕作何反应。
那白发老翁身旁之人瞬间全部面朝许奕重重地双膝下跪。
“燕王殿下,草民也是黑户!草民自愿领死,只求燕王殿下施舍给草民两石粮食。”
“好让草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苟活下来!求您了燕王殿下啊!”
“燕王殿下!小的也是黑户!小的也愿意领死。”
“您能不能让小的老娘也进那居养院啊!她老人家真的是太苦太苦了!求您了啊燕王殿下。”阑
“燕王殿下!小的今年才二十五!小的三岁给王财主家放牛,八岁就能下地干活!”
“小的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好力气。”
“从今往后您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干什么!您让小的怎么死,小的就怎么死。”
“小的能不能求求您,给小的才刚满两岁的孩子一个户籍。”
“孩子还小啊,小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也一辈子没户籍,只能活在阴沟里啊!”
“小的求求您了!您发发慈悲吧燕王殿下啊!”
一时间。阑
城墙下哭泣声,祈求声混杂于一起,直冲云霄。
砰砰砰的跪地叩首声更是不绝于耳。
‘呼。’
城墙垛口处。
许奕微微仰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下令道:“擂鼓!
”
无人知晓数日前。
许奕为了将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重新变成‘大周’子民做了多少计划。阑
更无人知晓在听闻聚集着多是佃户时。
许奕于来时路上做了多少准备。
可现如今。
不待其将计划与准备一一落地。
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们便率先‘自曝’了。
若是换做他人。
无需付出,便达目的。阑
恐定会欣喜若狂。
但此时的许奕心中非但有丝毫的喜悦。
反而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的浑身难受!
究竟是怎样的压迫。
才会导致那数不清的黑户,不惜身死也要自爆出身?
思及至此。
许奕宽大的袖摆不由得自然垂落。阑
略显冰冷的手掌则死死地握住斩渊刀柄。
城门楼一侧。
王敬望着那立身于城墙垛口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的许奕。
听着那浑然听不清言语,但却深知其意的震天嘈杂声。
双腿忽然一软,随即瘫坐于地。
“完了。”
“完了!”阑
“全完了啊。”
王敬面色煞白,双目呆滞无光地不断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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