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幸福的泪水滚滚而下。
泪水退潮时,万月揉了揉眼,再揉揉,还是觉得奇怪。她明明是一个人扎进灌木林的,怎么一抬头,眼里多了东西?万月起先弄不明白那是啥,只觉它很陌生,很庞大,牛似的,不,比牛还猛,还带股蛮气。是啥呢?万月静静地瞅着那头怪物,心里发出这样的疑问。哗地,万月明白了,野猪,她遇见了野猪!
万月曾经遇到过野猪,那是参加解放军以前,那时她的身份还很特殊,特殊得几乎不能跟别人讲。
那一次她险些就被野猪吃掉,幸亏有个人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救她的人身份更为特殊,救她的人后来成了她的灾难。
是的,灾难。万月现在还身陷灾难中,不能自拔。
野猪静静地瞅着她。
野猪一睁眼,便看见了这个美人。跟人类打的交道多了,野猪不仅能分辨出男女,还能分辨出美丑,这个年老的野猪已成了半个精灵,已能洞察出人类的心理。可惜那阵儿它没洞察,没顾上,眼里突然闯进一个美人,野猪也有点呆。野猪只能静静地先望一会儿。
野猪发现这个美人不仅长得漂亮,还很可口。如果用四只蹄子和一张嘴巴来分享,那该是件多美的事儿。年老的野猪咽了口唾沫。
万月没敢动。认出是野猪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不能动。
有人教过她这个求生术,野外遇见狼或野猪什么的,一定要镇静,你不动它就不敢动。
野猪也没动。野猪更有这个本能,遇见不了解底细的生灵,最好先不要乱动。
灌木林里出现了一场奇特的对峙。这是黄昏快要结束时发生的事,这一天的黄昏似乎有点儿长,万月站在九景子梁上时,夕阳的余晖就已泼下来,这都过去了两个多时辰,那淡淡的光影还从刀劈一般的斜缝里漏下来,映得灌木林光怪陆离,映得那头野猪越发地具有某种力量。万月紧张地思考着,这个时候除了冷静,就是要有办法,对付这头怪兽的办法。凭直觉,万月断定这头野猪不会太年轻,万物都是如此,越年轻越具有杀伤力,但老也不是件好事,老便意味着深算,意味着它见多识广。它会怎样地扑向我呢?万月料定野猪会扑,它会选择一个最佳时候,后蹄一用劲,前蹄张开,一个凌空跃起,扑向她。那张凶恶的嘴巴便是致命的武器,如果躲不开,她就会成为一道好菜,让这头怪兽贪婪而又尽情地享受。它会吸干她的血,会撕开她的身体,然后用锋利的牙齿,一步步将她美丽的肢体咬成碎块。万月疼起来,感觉自己已被野猪击中,已被它凶残的牙齿吞噬。她努力镇静着,尽量不往这个方向去想,可是不行,她拒绝不掉这种可怕的想法,她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被吞噬的情景,尽管那不是野猪,尽管那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吞噬的手段还有疼痛感出奇的相似,甚至那人的牙齿也有点像野猪的牙齿,在疯狂地咬着她,万月发出一阵剧痛,很真实,仿佛身体的某个部位还含在那张嘴里,那是一张能言善道的嘴,也是一张极尽巧舌的嘴,可惜那嘴里没一句实话,没一句能打动女人的话,但偏偏万月就掉进了那张嘴里。我怎么能掉进那张嘴里呢?万月恍惚着,思想离开了身体,往另一个方向跑,这很危险,如果野猪选择这个时候袭击,万月是躲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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