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寡言,除了自己的师傅,他平素里几乎不与其他人说话。
听到那名羽林军问他,悟清缓缓转头,神情漠然:“本寺有规,须入寺十载方可受戒,小僧还差五年。”
那名羽林军皱紧眉头,大相国寺不是普通寺院,对僧人要求甚严,或许真的有这个寺规,但是现在在这里也无从可考。
这时,一直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戴着风帽的人走了出来,他走过护着他的羽林军,朝着依然在唱颂经文的觉然和尚而来。
八名内侍和宫女吓了一跳,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与羽林军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大行皇帝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这座寿皇殿,若没有懿旨是不得擅入的,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可这个人不但进来了,而且竟然坦然自若地走了过来。
内侍和宫女屏住呼吸,他们不敢问,甚至不敢去看。
那个人径自走到僧人的蒲团前,忽然撩起外袍跪了下来。
他行的并非三拜九叩大礼,而是普普通通的跪下,就像他跪的只是一个自家长辈。
他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杨锦程特来此处见驾,恭请吾皇一见,成全臣忠孝之心。”
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八名内侍和宫女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们见过无数朝臣,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皇帝讲话。
听上去谦恭,可是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这是命令,命令皇帝来见他。
听说是杨锦程,有个宫女大着胆子偷看,她是见过护国公世子杨锦程的,杨世子少年英俊,文武双全,能在宫里出入的年轻男子少之又少,宫女怀春,杨锦程就是她们心里揣着的那个人。
可是这一眼望过去,她却没有看到杨锦程的脸。
他依然戴着风帽,只是这风帽与常见的不一样,不但遮住头,也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般的眼睛。
他的眼睛轻轻一扫,就看到那个正在偷看的宫女,宫女只觉一道冰箭向自己射来,吓得她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瘦弱的身体簌簌发抖。
还是第一次,她在杨锦程的眼中看到了寒意。
原来杨世子并非都如三月春风,他也可以冷厉如刀。
杨锦程的目光从宫女身上移开,重又看向正前方的梓宫,他也再次开口,重复着刚刚说的那番话。
他要让皇帝现身,他要见皇帝,不,是大行皇帝。
一殿寂静,他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锺,砸在八名内侍宫女的心头。
大行皇帝死了,他就躺在灵柩里。
但是曾经有人见过他,他们八人之中,也有人看到过。
只是他们不敢说,最早说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因此,他们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说,不问。
他们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身份尊贵的护国公世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要见大行皇帝的鬼魂。
硕大的棺椁纹丝不动,没有人从棺椁里坐起身来,更没有人走到杨锦程面前。
杨锦程不急、不躁,他又把方才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这是第三遍。
宫女和内侍们都在发抖,由于紧张,他们几乎窒息。
或许他们没有机会去皇陵侍候先帝了,今夜,这座寿皇宫就是他们的丧身之地。
正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杨施主,圣上已大行,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