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该怎么办?说来听听!”
朱元璋看着胡非,沉声问道,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好奇。
“回陛下,滕德懋不能杀!那四十一名州府官员更不能杀!”
胡非摇着头,无比认真的说道。
听了胡非的话,跪在地上的滕德懋惊讶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背对着自己的胡非。
他原本以为胡非会因为儿子的事趁机落井下石,没想到此时却开始为自己求起了情,忍不住竟有一丝说不清的感动。
“为何?”
朱元璋瞪着胡非,沉声追问。
“因为他们虽然犯了大错,但却是情有可原,微臣当时告知陛下,也是为了彻底根除此类事件继续发生甚至愈演愈烈,并不是想让陛下拿起屠刀而杀人。”
“杀人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此类问题不彻底根除,即便杀了一个滕德懋,今后还会出现第二个滕德懋,杀了那四十一名州府官员,还有千千万万个州府官员,解决不到根本问题。”
“而且朝廷培养一个合格的官员很难,能位至郡守的官员,都是数十年培养所成,这些官员并非草菅可割而复生,其中需要耗费的财力和精力不可估量,一下子杀那么多人,是对朝廷,对陛下的损失。”
胡非拱了拱手,看着朱元璋,认真的说道。
听完胡非的回答,站在一旁的朱标和坐在坐塌之上的朱元璋几乎同时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深觉有理。
朱标更是满眼赞许之意,心中忍不住想道: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等着呢啊,为了嫦姝,你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啊。
他知道,胡非其实早就想到了对策,只不过直到这时候才肯说出来。
“继续说。”
朱元璋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脸色已经逐渐缓和。
如果不是刚才儿子阻止,恐怕这时候所有涉事之人都已被处决。
“其实这件事由来已久,只因每年各布政司、府、县都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待户部与各布政司、府、县的数字须完全相符,分毫不差,才可以结项。”
“但如果有一项不符,整个账册便要被驳回,重新填报,重新盖上地方政府的印章,然后二次进京呈报,可是如今上缴大部分都是实物税款,粮食居多,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所损耗,”
“所以出现账册与实物对不上的现象是大概率事件,而云贵、两广、晋陕、四川的官员因距离京师最远,往来路途遥远,如果每次都需要发回重造,势必耽误相当多的时间,所以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以备使用,为的就是节约时间。”
“但久而久之,难免会出现一些贪墨作假之嫌,所以微臣才比较重视,将此事调查清楚之后才向陛下暗示,为的就是让陛下重视此事,而且经过这次大规模缉拿事件,也算是向所有人提个醒,敲响警钟。”
胡非拱着手,头头是道的说道。
听了这一番话,朱元璋和朱标再一次频频点头,深觉有理,尤其是朱元璋,眼神中的满意之色越加的明显,看着此时的胡非也不像不久之前刚知道安庆公主一事时那么反感了。
而站在胡非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毛襄却早已恨得牙痒痒,他没想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忙了半天,结果却是为别人做嫁衣,成为了胡非的一枚棋子,心中对胡非的怨恨不由得变得更深。
“那你觉得,此事该怎么从根本上根除?”
朱元璋看着胡非,缓缓问道,语气温和。
“其实想要杜绝此事愈演愈烈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三点,其一,从今以后,空印账册全都改为骑缝印,保证具体到每张纸上印迹都不完整,不再是一纸一印,这样即使流散出去,也办不成什么事。”
“其二,钱粮这些账目数字,府必合省,省必合部,出入对错,最后户部说了算。而部省间距离,远则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一旦有错,一次往返差不多要一年时间,”
“那就不如想一个权宜之计,定好每年合账的具体日子,再由户部派出专人,选取各地之间相近的一处地点,成立审对卫所,令各州府到指定地点呈报核对,这样既节省了时间,也避免了犯错的几率。”
“其三,朝廷必须要颁布明确律例,而后根据律例来惩处弄虚作假者,以此来警示各州府官员,否则一旦等到事发之后再行治罪,恐不能服众,甚至会让结果更加不可控。”
“做到以上三条,空印弊端迎刃而解,陛下也不必再有任何烦忧。”
胡非背负着双手,来回在大殿之中踱起了步子,娓娓道来,就像是一个资深的讲学者,把朱元璋和朱标都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看着胡非侃侃而谈的样子,朱元璋和朱标已经不再是愣神,而是彻底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胡非。
他们没有想到,胡非居然已经将空印弊端研究的这么透彻,几乎针针见血,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