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且慢!”胡昭后面追,沙铉前面走,速度越走越快。沙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胡昭:长房的事跟老夫什么关系啊,老夫快累死了。南昌城中。一向低调的胡家,竟追着锦衣卫从城东走到城西。胡昭早就累趴下了,被人用担架抬着追。整个南昌城都知道了。用不了多久,南昌府谣言四起,胡俨后人向锦衣卫奴颜屈膝,毫无骨气。胡家的名声会受到影响。沙铉也累得双腿如灌铅,倒不是故意领着胡昭满城走,而是在想办法自救。清洗胡家之事,他沙铉都做不好,必然失去金忠的信任。“胡太公,要不借您头颅一用?”乘凉歇息的时候,沙铉忽然凑近躺在担架上的胡昭。胡昭脸色急变:“大人。”“我胡家绝不敢阻挠锦衣卫办案。”“您想查什么随便查。”“老朽让您去胡家里面查,想查谁就查谁。”他从担架上爬起来,凑近沙铉,开门见山道:“金提督对付我胡家,无非是觉得我胡家碍眼。”“我胡家愿意交十万两认罪银。”“然后全家闭门思过,金提督在江西一日,胡家就一日不出门。”“您看如何?”这是私相授受,私下谈条件。沙铉却看着他的脸:“还是您的脑袋更实在。”胡昭眼泪流了出来:“去陪先父,虽是吾愿,但对大人而言,并无益处呀……”“说人话!”沙铉听不懂。胡昭苦笑道:“那就明人不说暗话。”“金提督派您来,表面是查军械案,实则是查走私案。”“胡家在南昌府有几分人脉,必帮大人查个水落石出,胡家也愿意主动缴纳认罪银。”“我们胡家也愿意拆分出两支,一支去广西,一支去湖南。”“如此一来,金提督就看到了您的办事能力,自然会大力提拔您的。”“而胡家,愿意给您一份应得的孝敬。”一提钱,沙铉眼睛一亮。可这钱有命拿没命花啊。他想过所有自救的方式,好像都无效。“说句您不爱听的。”“胡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您能逼胡家暂时低头,但后果呢?”“您想想,您一死了之,金提督真就愿意承担后果吗?”胡昭语气充满诱惑:“要不您暂且查着,派快船去湖口禀明金提督,南昌距离湖口也就两天的路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沙铉真的心动了。但是!他有选择吗?他想了一路,足足几个时辰,他都没想到,自己的活路在哪里?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为儿子博一个未来!噗!沙铉忽然抽出腰刀,一刀劈在胡昭的胸口。然后,踩着胡昭的胸口,就要剁下胡昭的脑袋。胡家扈从才后知后觉,把沙铉围起来,还不敢对沙铉怎么样,因为人家是锦衣卫。他们敢对锦衣卫拔刀,就是造反!沙铉明知必死,就等着胡家人砍死他呢,胡家人拔刀,他保证不反抗。结果,胡家扈从都不是傻子,没人动弹。不止胡家扈从懵逼,锦衣卫也懵逼了,沙铉这是往死里带啊。“走,去胡家!”沙铉从杀了胡昭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选择了。而消息传到督抚府。马瑾吓了一跳:“这个沙铉疯了?”“坏了!”“金忠这是要用鲜血清洗江西,他等不下去了。”难道因为江西封锁时间太长,皇帝没耐心了?马瑾坐镇江西,众所周知,江西境内错综复杂,督抚极难。金忠提出一个认罪银项目,刚开始反对的声音很大。认为锦衣卫不顾生民愿景,强行夺取民脂民膏,连带着把皇帝也给骂了。但金忠在广信府,强制大家族析产锦衣卫虽一文不要,却给了庶族希望,各大家族内的庶族都不太听话。江西所有家族立刻闭嘴,觉得缴纳认罪银也不错。然而,金忠又改变策略了。马瑾现在犹豫,他若再去胡家,等于他本人站队胡俨,金忠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坐在奉天殿上的皇帝,会怎么想呢?他从基层被提拔出来,全靠陛下独具慧眼,又委以重任,令他年纪轻轻督抚一省,都是陛下的恩情。说他不是帝党,没人相信。所以,他不能背叛自己的阶层。“来人,准备车马!”马瑾站起来:“杨信在建昌府俘获流民三十余万,本督抚要亲自安置流民,江西一切奏报,送至建昌府。”他不敢在南昌府呆了。索性离开南昌府,随金忠折腾去。而沙铉提着胡昭的人头,来到胡家。把刀架在胡锡的脖子上。追查军械走私案。而消息已经传至湖口,金忠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沙铉舍身取义,本督打算将他两个儿子一女收为义子女,全他恩义。”“闫方,本督亲自坐镇南昌府!”“你在这九江府坐镇!”“所有家族,按照家族产业规模,缴纳两倍认罪银,不问缘由!”“然后家族析产,分成三脉,一脉移去湖南,一脉移去广西,一脉留在本地。”“本督再派几个人,去瑞州府、袁州府、临江府、抚州府,按照一个标准执行!”“三个月内,所缴认罪银送抵京师,不得有丝毫耽搁!”没错。金忠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催促他快些动手。他已经清理了饶州府、吉安府和广信府,建昌府清理一半。等这几个府清理完毕。他会亲自坐镇赣州府,再清理赣州府、建昌府和南安府。今年江水冰冻之前,必须全部犁清。“提督,那胡家……”闫方小心翼翼问。“既然做了,就要做绝!”金忠眸光凌厉:“留一支供奉胡俨香火,其余人杀绝!”“但是,必须把证据搜集齐全,不能让中枢挑出毛病来。”至于胡俨后人到底有没有罪。并不重要。锦衣卫要用胡家,清洗整个南昌府,进而清洗江西北部。快刀斩乱麻。金忠登船,船上快速写下奏报,送出江西。等朱祁钰收到金忠奏报时,已是六月下旬了。胡俨家族以莫须有而被诛杀,在朝野上引起轩然大波。言官多上奏,请皇帝罢黜厂卫,严惩金忠、陈舞阳云云。民间更是失去了控制,各种报纸上辱骂金忠,大骂锦衣卫,在各地的锦衣卫都不太好过。连带着东厂、都知监、巡捕营也吃了瓜落儿。“金忠,倒是能给朕惹事啊。”朱祁钰如今和朝臣关系融洽,正是君臣勠力同心搞建设的时候,偏偏金忠给他搞出幺蛾子。让朝臣失去了安全感。胡俨是名臣呀,名臣的后人,却遭到皇帝清算。能不让奉天殿上的群臣胆寒吗?这种事起了先例,以后谁还有好?连胡濙都不再支持皇帝。“银币兑换如何了?”朱祁钰忽然问。“回皇爷,每天运去铺面上的银币,刚发售就被抢兑一空,如今银币是供不应求。”冯孝没明白,金忠和银币有什么关系?“江西有多少银子运入京师啊?”冯孝明白了,若无金忠供应银子,银币根本没办法发行。“陈舞阳虽然有罪,但南直隶送上来多少银子呀?”从王竑在奉天殿砍杀程通之后。这漕运,每天运都是银子。如今户部、内帑的仓库,堆积如山的是银子。按照金忠和王竑的密奏。总计能得到三亿两银子。大明总共才有多少银子啊?“皇爷,可外面那些士子并不知道朝堂的难处呀。”冯孝小心翼翼道。朱祁钰冷笑:“既然不知道苦,就让他们去受受苦。”“去把朝臣宣来。”冯孝磕个头,立刻去宣。这个时辰,阁部重臣都在宫中办公,闻听宣诏,立刻进入养心殿。胡濙身体恢复如初,又开始处理朝政了。倒是于谦身体不太好,皇帝令其休沐,时间不限。“臣等拜见陛下!”胡濙等人跪下行礼。朱祁钰缓缓抬头:“还知道朕是皇帝呀?”朝臣心头一跳,您为了保金忠,不至于这样吧?“朕还以为,都忘了呢?”“陛下,您是天子,臣等就算忘记自己是谁,也不敢忘记您的身份呀!”胡濙苦笑。姚夔缩在后面,还是老太傅您来当出头鸟吧。“金忠抓了胡俨的后人,天下文人竟戳朕的脊梁骨,这是何道理?”朱祁钰不爽道:“金忠犯的罪,跟朕有什么关系呀?”“当朕的刀口不利?还是当朕是软弱之君?”“随便唾骂朕?”金忠是您的奴婢,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您,他犯了错,当然找您喽。“请陛下听老臣一言!”胡濙苦笑:“老臣不说金提督所作所为之对错。”“只说先胡公之功绩。”“陛下心怀万民,想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并打算中枢投入很多银钱,兴办教育。”“而先胡公,乃教育的先行者,是教谕中的楷模。”“陛下而今恼怒天下文人,为胡公后人发声。”“这不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正因先胡公教谕万民,蜡炬成灰泪始干,才得道多助。”胡濙的意思是,皇帝想重视教育,就得为教育树立一块招牌,胡俨就是一块金字招牌。金忠却因为小利,把金子招牌给撕了。难道被唾骂不是应该的吗?“那胡昭、胡锡,打造军械,贩卖于外,难道这样的人,也能逃脱罪责吗?就因为他的父祖是胡俨?”朱祁钰先把屎盆子扣上。胡濙翻个白眼,这就是您玩赖了,金忠若真拿出证据来,也不至于朝野沸腾。关键金忠没有证据呀,直接就杀人了。这是坏了规矩,所以人人自危。“诸卿,可知金忠今年会往中枢运送多少银子吗?”朱祁钰见群臣不以为然,直接谈利益。“陛下,不能因小利而失去人心呀!”姚夔高声道:“金提督确实为国朝解了燃眉之急,但天地君亲师,乃国之根本。”“若因小利,而放弃了根本,未来人心不附,大明日后如何存续?”他的话,引起朝臣的支持。钱重要,“义”更为重要。“上亿两银子,在姚卿嘴里是小利,那您去给朕弄这些钱来?”朱祁钰阴恻恻道:“大明税赋一年收入多少钱?”“养兵建城,根治黄河,改革币制,哪样不用钱?”“没有钱,你姚夔告诉朕,朕能怎么办?”“陛下,老臣并未说钱不重要,而是说大义更为重要!”姚夔觉得皇帝在偷换概念。朱祁钰就是硬犟:“胡俨是很多人的老师,是一代名臣。”“但他的名声,就允许其后人胡作非为吗?”“若是如此,当年杨士奇就不该致仕归乡,他儿子无非是老家杀了人,算什么事呢?”又歪楼了。“陛下,这是两码事。”姚夔苦笑。“朕看是一码事。”朱祁钰冷冷道:“若金忠拿不出证据来,朕立刻下旨处死他,若拿出证据来,胡俨就抄家灭族!”朝臣猛然一惊。皇帝的根本目的,是对付胡俨的后人?不对呀,皇帝对付胡昭等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皇帝的目的是……文人!“民间倒是风气开放,读书认字之后,不为国朝效力,竟蝇营狗苟的辱骂君父!”“朕看是反了天了!”朱祁钰目光阴冷:“他们能活着,是朕的先祖建立了大明朝,让令其祖上活命!他们能认字,是朕庇护他们,给了他们好日子过!”“结果呢,不为朕卖命,反而暗戳戳地骂朕?”“当朕不会杀人吗?”皇帝的目的,是天下文人啊!文官对抗皇权,靠的不止是手中的权力,还有天下文人的嘴呀!天下文人的嘴,永远占据道德制高点上。不管皇帝做得对与错,只要得罪了他们,他们就能用吐沫星子喷死皇帝,把皇帝喷成狗。朱祁钰一直是收权。但文人的嘴没法收起来呀,毕竟长人家嘴上,不能把所有人割了舌头吧?“陛下息怒!”朝臣惊恐。其实朱祁钰强势,文臣并不绝望,因为朱祁钰不是永生的,早晚会死的。只要文官不丢笔杆子,不丢天下文人的嘴巴。等朱祁钰一死,文官集团就会再次掌权。皇权,是无法压制天下人唇舌的。“朕没法息怒!”朱祁钰目光阴冷:“传旨,改巡捕营为黑冰台,官职不变。”“由黑冰台掌握天下风闻。”“一经发现,有文人辱骂君父,一概……去边疆服役三年。”“朕不是残暴之君,不会处死他们,也不会褫夺他们参加科举的资格,只是要管一管他们的臭嘴。”“让天下文人,不要坐在家里全凭想象,胡说八道!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边疆之苦!”“责令他们去边疆戍边,可参与军政大事,可任幕僚,可担任基层军官,可担任基层吏员,不设限制。”“让他们去看看,朕这个君父,当得容不容易!”“也看看,大明百姓活得多么不容易!”“别一天就知道长个嘴,乱喷粪!”朝臣本来惊恐。后来竟变成狂喜。这是扩大文人权柄啊。文人若去边疆历练三年,去当武将的幕僚,或者深入基层,不止能博得名声,还能参与实政。这样一来,朝堂就增加一批可用之臣。同时,文人的权柄也在扩张。这哪是罚呀,这是奖赏啊!等等!这是仿唐朝制,唐朝很多文人,就去藩镇节度使帐下担任幕僚,难道皇帝不满边将,想在边将队伍里掺沙子?用文压武?“陛下圣明!”朝臣都是人精,立刻看到其中的好处。“听朕说完啊。”群臣在看皇帝,皇帝同样在看群臣,他冷冷道:“这些人,只给一次机会,若还有第二次,本人五马分尸,其家族,贬为匠籍,永世不得科举!”“陛下已经给了罪人一次机会,他们若还不知悔改,再行处置也是应该的!”耿九畴站在皇帝这边说话。姚夔欲言又止,王复给他使眼色。点到为止即可,不宜多说。“诸卿,到时候再有人屡教不改,可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朱祁钰冷冷道:“江西诸多家族析产,根据锦衣卫奏报,这些家族竟比朕还有钱。”“可他们居然为富不仁,不肯接济乡里,也没有搭桥修路,甚至,建昌府有流民三十余万,这些流民多是不肯做佃户,逃逸成了流民。”“你们说说,是谁抢走了他们的田地啊?”朝臣不答。“朕替伱们说,就是你们保着的人。”“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是把朕熬死了,文官就会再次抬头,毕竟你们没有伤筋动骨,朕为了扩张汉民势力,不停给你们扩大权力,助长你们的实力。”“朕活着的时候,你们蜷缩起来。”“但等朕死了,皇权就会丢掉的。”这话能随便说吗?朝臣吓得不停磕头。“不必解释,朕看得通透。”朱祁钰也无奈。这是制度问题,也是人心问题。从太宗皇帝重用文臣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文官乱政。汉人骨子里好内斗,文人和武人斗,皇帝和宗室斗,等武人没了,文人和文人继续斗,从来没有停下的时候。“但你们想过吗?”“朕和你们,共同掌舵大明这艘船。”“这艘船早晚有一天会沉没的,等这艘船沉没了,你们是想换个新主子呢?还是想修修补补,继续维护这艘船呢?”这是个诛心的问题。谁敢说想换新主子呀,自然都得表忠心喽。“朕能做的,就是让这艘船航行的时间更久一些。”朱祁钰认真道:“朕犁清大明,又析产大族,所为什么呀?”“还不是减轻土地兼并,让民间变得公平,安置更多的流民,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使朝堂清明,百姓过得好一些。”“无非是让这艘船,继续行驶而已。”“呵呵。”“等朕这艘船沉了,换了新船,人家能重用你们吗?”“你们只有在朕的手下,才是人;换了个主子,还能当人吗?”朱祁钰目光一闪:“姚夔,你说!”“老臣对陛下忠贞不二,对大明爱之深切,老臣愿用一切,维持大明这艘船正常航行。”姚夔磕头。“可你在保护这艘船上的老鼠。”“它们在啃食朕的船啊,在吸大明的血呀,在挖大明的根子呀!”“你姚夔家里有多少钱?”“有上千万两银子吗?”“他们家却有,不是一家两家,江西很多大族,家里都有几百上千万两银子!”“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啊?”“哪来的!”“是攒的吗?朕是大明第六个皇帝,手里才有多少钱啊?”“是怎么来的?用朕说透吗?”朱祁钰忽然爆吼:“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不该杀绝吗?”“天下流民上千万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会做什么?造反啊!为了填饱肚子也得造反啊!”“可这些人,家里竟然有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呀!”“若他们把银子分出来一些,给百姓们吃一口饱饭,这天下会乱吗?”“用朕当暴君,来杀人吗?”“大明这艘船会沉吗?”朱祁钰目光凶厉:“诸卿,若大明这艘船沉了,朕怎么办?朕可以死,但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太祖皇帝叱骂朕,朕该如何回答?”“太宗皇帝质问朕,朕该如何自述?”“你们告诉朕,朕要如何告诉朕的太祖父,朕的曾祖父,朕的祖父,朕的父皇!告诉历代圣主,朕无能,把祖宗江山给丢了!”“朕不当亡国之君!”“也无颜当亡国之君!”“那你们说,朕该怎么办?”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站在胡濙的身前:“朕说,金忠杀得对!杀得好!”“谁敢让朕当亡国之君,朕就让谁十族灭亡!”朝臣吓到了。这事竟上升到了亡国的份上,说明这件事没的谈,皇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见。“传旨!”朱祁钰目光森冷:“江西所有大户,家产有千两银子、丁口在十人以上的大户,必须分家!”“以真实人口为划分。”“算上妇人,丁口十人以下,拆分成两家,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广西。”“丁口十到二十人者,拆分成三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丁口二十人到三十人者,拆分成四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一户移民至广东。”“丁口在三十人到四十人者,拆分成五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一户移民至广东,一户移民至福建。”不停递增,拆分成六户,七户,八户等等。增加贵州、云南、甘肃。“拆分户数后,必须析产,公平均分家产,锦衣卫负责监督,只要缴纳认罪银之后,锦衣卫不许拿一针一线!”朱祁钰是移民,不是要吞没其全部家产。只要把其家产,嫡脉、庶脉均分之后,再多家产,也是化整为零,再行移民过去,就把大家变成小家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真要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话,他这皇位就坐不稳了。朝臣没人敢劝,也劝不了。“移民之后,土地重分!”“江西清理出来的百万流民,家室尚在者,发回原籍,给均分田亩,免其五年税赋。”“无家室者,迁入广东、福建,多分田亩,建造房屋,免十年税赋。”江西真是不清理不知道。杨信在饶州府、广信府清理出近十万流民,又在建昌府清理出三十余万,在赣州府清理出三十多万。再加上其他府的流民,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这些人在户籍上没有的黑户。“传旨马瑾,入冬内,必须妥善安置,安置好了土地,官府给他们种子,再借给他们一笔粮食,等自己种了地再分期还清。”朱祁钰冷冷道:“告诉马瑾,谁敢阻拦他,用朕的天子剑,杀之!”“移走的江西百姓,到了两广、湖南、福建,务必妥善安置。”“今年的京察,将此作为最重要的政绩审查。”两京十七省,今年报上来的,清理出来的流民就高达一千一百多万人。目前以湖北、湖南、山东居多。但根据王诚上的奏疏,最多的估计是南直隶,他预计南直隶有超过二百万到三百万流民。这些流民也有丢了户籍的佃户。大明统计的人口数字,是不包括佃户的。朱祁钰预估现在活在大明境内的百姓,在一亿以上。这让他极为恐惧。五千万人没有户籍,上千万流民,若这些人造反起来,天下顷刻间倾覆。更令他惊恐的是,大明本就人多地少,他之前并没觉得粮食多么短缺。结果,统计出人口才知道,大明处于严重的粮食危机之中,他必须迫切的解决粮食问题,否则大明的巨额人口,就是一个火药桶。“陛下圣明!”朝臣都没想到,正生气的皇帝,结果说起了政事。有点措手不及。“朕可一点都不圣明,若圣明,岂会流民遍地?”朱祁钰冷冷道:“一千多万流民啊,朕坐在奉天殿上,都是一身冷汗。”“尔等还在为胡俨伸冤呢!”“他冤枉吗?”“江西那一千多万流民,有多少是他胡家的功劳?”“这是活着的,还有多少死了的呢?”“他胡家头上有多少血债?算得完吗?”“若将这些公开,朕把胡俨的墓掘了,都不足为过!”朝臣脸色发苦,反正您一张嘴,说谁好谁就好,说谁坏谁就坏。“那些文人不是道德君子吗?”朱祁钰冷冷道:“朕欲发布废奴令,凡是会说汉话之人,绝不为奴!”“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为奴,收容之家,悉数斩首!”朝臣脸色急变。这可是大事啊!当年太祖皇帝曾下过政令,所以奴婢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家丁、是义子义女,不过换了个名号而已。“陛下,此事尚需三思啊。”胡濙苦劝。“那些文人自诩道德君子,为什么枉顾朝堂法令?为什么欺辱百姓,逼百姓为奴呢?”朱祁钰冷笑:“朕看这些人,是对自己宽标准,对朕却严加标准!”妥妥的双标狗!你们能双标朕,朕也能双标你们。“朕决心已定,立刻传旨!”“年底之前,天下人家释奴,所有身契全部失效!”“若主家强留佃户、家丁、义子义女者,该佃户、家丁、义子可打死主家,免其罪责!”嘶!朝臣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是皇帝的反戈一击。挖天下士绅的根子!天下士绅凭什么掌握九成土地?不就是把百姓变成佃户,好听点说是佃户,其实就是农奴。“陛下,此事实在太大了,尚需朝臣讨论,不能一时之气,就妄下结论啊!”胡濙苦劝。朝臣全都磕头,纷纷苦劝。看看,朕挖你们的根子,不愿意了吧?你们挖大明的根子,怎么没问问朕,开不开心、同不同意呢?朱祁钰不说话了。朝臣对视一眼,只能胡濙来劝谏:“陛下,汉儿不为奴,是于国于民的好事。”“但圣明如太祖皇帝,也是循序渐进推行的。”“老臣只说几件事,您释放出来的奴隶,他们如何自给自足呀?哪来多余的土地,给他们分地呢?他们如何活下去呢?”“还有,大户人家释放出佃户,撂荒的土地如何耕种?不种土地,哪来的粮食呢?”“由小及大,若全国土地大规模撂荒,大明可就要闹饥荒了。”“一旦闹了饥荒,那些被陛下释放的奴隶,反而会怨恨陛下,天下百姓也会人云亦云,怨骂陛下!”“陛下就好事办成了坏事,岂不冤枉?”胡濙苦劝。朝臣也跟着说,贸然释奴,弊大于利。想释奴可以,必须保证先有充足的土地分配,还要保证土地不撂荒,同时,要保证大户人家和奴隶的共同生计。王复忽然道:“陛下此举,莫非是想用外奴,替代汉人?”议论纷纷的养心殿忽然一静。皇帝说的是汉儿不为奴。没说过,不允许大户人家使用奴隶呀?胡濙脸色一变:“陛下是想用安南百姓,替代佃户、家丁、义子义女等等?”“老太傅,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昏君吗?”朱祁钰反问。释放奴隶,能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这里面牵扯多大的利益。信不信,他发布政令,天下士绅都不会看一眼的,倘若强制推行,他的皇位顷刻颠覆。“老臣有罪,老臣知罪!”胡濙磕头。关键您搞得太吓人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当然就想到了,您想释放奴隶,断绝士绅的根子。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和皇帝共同掌舵的,不止朝臣,还有天下士绅。这些士绅好事办不好,啃食大明的血肉,挖大明的根子,可个个拿手。“王卿最懂朕啊!”朱祁钰冷冷道:“大明是成也士绅,败也士绅。”“朕若是动了,你们还会支持朕吗?”这话说得太直白了。所有官员,都是士绅的代表,他们家族就是当地最大的士绅,谁会损人利己呢?“释奴令,势在必行!”“汉儿不为奴,朕会诏令天下,令天下人都会说这句话,汉儿不为奴!永不为奴!”“但朕要改变祖制,允许百姓蓄养奴隶。”“但有一条,会说汉话者为汉儿,永不为奴,不许蓄养,蓄养者,于景泰十二年始,死罪!”现在是景泰九年,六月末。就是说,景泰十二年开始实行。用三年时间,给大户抓捕奴隶的时间,也给汉奴适应新生活的时间,朝堂也要妥善安置。“奴隶来源,让百姓自己想去吧,反正朕允许蓄奴,天南海北,有多是天生奴婢,那些贱婢,给他们一口饭吃,已是天恩了,大明为何不用呢?”姚夔欲言又止。“姚卿,说!”朱祁钰道。“陛下,老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姚夔磕个头,郑重道:“您能以强权,压制天下士绅大户。”“但后世之君未必能够。”“届时,汉儿不为奴,怕是会成为一句空话。”“所以老臣建议,中枢不要更改祖制,只是民间默许即可,没必要写在律法之上。”就是说,别把事情做绝。给后人一个借口。祖制这东西,在大明就是道德制高点,朝臣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个制高点,才处处拿捏皇帝的。姚夔这是站在皇帝角度思考问题。同样的,他也不希望皇帝破坏祖制。“姚卿所言甚是。”朱祁钰领情。他拿到皇权,就破了很多祖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给后世之君留下太多祖制。祖制就是用来歪的,必须坚持下去。“说来说去,朕要鼓励奴隶贸易兴起。”朱祁钰很直白道:“安南情况,诸卿应该知道了。”“安南正是雨季,广西只抓了一批人,约莫五万多人,正在犁平十万大山的山路,已经打通了几条道路。”“但奴隶也消耗光了。”“这些奴隶甚是好用,不必在乎死活。”“朕若有百万奴隶,今年就能把整个漠北建造完毕,若有五百万奴隶,一年内就能根治黄河。”用五百万人的枯骨,换一条完美的黄河,不值吗?太香了。“同理,安南人便少了,朕也能移汉民过去充实人口,安南就彻底变成朕的交趾了。”朱祁钰想得挺美:“再也不会重蹈永乐朝覆辙了。”姚夔却道:“陛下,奴隶虽好用,但也要吃饭的,若中原增加六百万奴隶,要吃掉多少饭呢?”“而且,您释奴令一出,必然释放出大量人口。”“再加上清理出来的流民,老臣估计,会说汉话的人口要在一个亿以上。”“这么多人呀,怎么填饱肚子?”有好处就坏处。相辅相成。朱祁钰笑道:“若交趾、朝鲜能为中枢供粮,又能养活多少人呢?还有整个漠北,种粮、畜牧,能出产多少东西?”“姚卿,人多力量大,汉人经历蒙元之所以不会被灭亡,就是因为汉人足够多。”“等朕再清理出云贵,又能释放出多少耕地呢?”“等黄河根治,水系勾连完毕,关中、河南、北直隶、山东又成了大粮仓。就算中原多出了五千万人口,那又如何?”“凭借大明广袤的土地,难道还不能供养这点人吗?”“若不能!”“朕就带着这些人,开疆拓土,去国外吃饭!”姚夔还要辩驳。朱祁钰心意已决:“抓捕奴隶,也是汉化的过程,等过几年他们会说了汉话,也就变成了大明百姓。”汉化,是把一个民族杀得变成少数,然后把剩下的人变成奴隶,令其说学汉语,快速汉化,最终等下一代彻底忘掉自己的语言和历史,也就成了新汉人了。过了几代人,就和汉人彻底分不开了。“好了,朕心意已决。”“由内阁草拟释奴令,景泰十二年执行,这期间准许百姓抓捕非汉人奴隶。”“各地布政司给释放出来的人口,分发田亩、农具、种子,甚至安顿家室、营生。”“若本地实在无地可分,可酌情就近移民,不可惊扰新释放的百姓。”“景泰十二年正月初一始,所有身契,全部失效!”“抓捕的奴隶,朝堂会发放奴籍,汉人永不可发奴籍,永远都不可发!”朱祁钰非常坚持这一点,还要修缮律法,加上这一条。但释奴,和人口爆炸、粮食短缺又矛盾。朱祁钰也觉得无奈。抓捕外族奴隶之事,势在必行。光靠朝堂抓捕奴隶,能抓多少呀?得让天下百姓都去抓。奴隶行业会瞬间兴起的。抓捕奴隶,也会促使海运兴起,海运兴起,海贸自然也就兴起了,都是好事。“都起来吧。”跪了小半个时辰了,朱祁钰才让朝臣起来。皇帝借着发怒的由头,办了几件大事。说来说去,还是皇帝赚了。“臣等谢陛下隆恩!”朝臣磕头起来,揉了揉腿。“赐座。”朱祁钰指着养心殿的边墙:“以后在此设下一排座椅,朝臣可坐在这里,和朕讨论政事。”“偏殿内也设座椅,朝臣可坐。”朝臣一愣,皇帝这是在抬高臣权呀,是好事呀。只要皇帝不要说暴怒就暴怒,朝臣的日子就好过喽。“臣等谢陛下体谅!”朝臣磕头。“春日时,朕从各地采购一百二十万棵树苗,种在京畿,如今成活率如何?”朱祁钰问。“回陛下。”此事本来归农业司的,但农业司刚刚组建,所以由工部代管,工部尚书马昂跪在地上,道:“成活尚可。”“以前京中毫无绿色,今年入夏之后,京中反而多了几分郁郁葱葱。”“等过几年,树木长成后,京中就会恢复刚迁都时的景象。”马昂的话,引起朝臣的同意。具体奏报,他会让工部的官员送到养心殿。“诸卿要记住,大明庇护尔等,也要注意保护大明。”朱祁钰一语双关:“一草一木,百姓得利之后,必须进行保护。”“种树之事,农业司要重视起来。”“每年都要种,整个北方都要种,尤其是河南、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这些破坏严重的地方。”“要大规模种树,保护水草,保护大明。”“还有就是水,必须要保护,不能随意破坏,礼部要制定出一套章程来,保护水源。”朱祁钰这番话有深意。朝臣听着,像是在提点他们,不能吃着大明的,却砸大明的锅。“臣等知之!”朝臣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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