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者,皇也。
黑者,士绅也。
沙盘虽是简单,颜色却是分明。
黑色每扩张一亩地,黄色便少去一亩地。
原本斑驳分散的黑点,开始出现连片的趋势,直观的视觉冲击,震撼着每个朝堂之上的人。
解缙惊奇于这种方法,用沙盘模型来展示田亩变迁,可谓是事实清楚,一目了然。
对于沙盘,解缙并不陌生,可将沙盘用于田亩变衍,解缙却从未想过。
熟悉的事物,却有着新鲜的应用之法。
有思可变,用于千万无穷者,方为智者。
皇上,便是一个智者。
“洪武三十年,南直隶税赋田亩几何?”
“回皇上,为九千九百五十七万亩,较之洪武二十六年,减少两千七百三十九万亩!”
夏元吉的声音,让朝臣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太监再次刷涂黑漆,黄色所占区域,又少了一块,而那增加的黑色,显得如此刺眼!
“洪武三十一年呢?”
朱允炆沉声问道。
夏元吉以洪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满与痛苦,喊道:“回皇上,洪武三十一年,税赋田亩为八千七百五十六万亩,较之洪武二十六年,减少三千九百四十万亩!”
满堂皆惊!
看着原本沙盘之上的黄色区域已严重缩减,而黑色,占据了黄色区域的三分之一还多!
“五年时间啊!”
朱允炆痛心疾首,愤怒地喊道:“只五年时间,南直隶税赋田亩便已锐减近四千万亩!夏元吉,你告诉朕,洪武三十一年,南直隶税赋多少!”
夏元吉上前一步,说道:“回皇上,洪武三十一年,南直隶夏税为三百一十五万二百六十一石,秋税因一条鞭法尚未完全解送,但据臣考察七府,推估秋税近四百石,统合可计七百万石,与洪武二十六年相当。”
朱允炆看着众臣,厉声说道:“好啊,很好!侯泰,你来告诉朕,五年时间,锐减了税田四千万亩,而税赋不减,是如何做到的?”
刑部尚书侯泰出班,面色苍白,无力地回道:“微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啊?!”朱允炆冷喝,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侯泰,而是将目光转向景清,问道:“景清,你知道为何吗?”
朱允炆看向百官,语气变得冰冷起来,喊道:“十年之后,整个南直隶,便只有三十七万两税银!呵呵,三十七万两啊,够做什么的?后宫一年花销,便要三十五万两!朕把后宫都裁了,三十万两,够给你们发俸禄的吗?!”
“文武官员三万余人,分摊下去,每个人一年领十两银子,你们愿意吗?一个月都合不了一两银子,买不了两石米!你们谁愿意站在这里,为国操劳?“
“谁?!”
“南直隶乃大明国税重地,犹然如此,那举大明之力,够给你们发俸禄的吗?够养兵马的吗?田争之后果,虽不至十年如此,但五十年呢?百年之后呢?二百年之后呢?!你们是大明的臣子,考虑的不止是自己,还要为子孙后代考虑!”
“你们夺了自耕农的田,让佃农为你们操劳一生,家里有的是粮,可朝廷呢?大明呢?若大明不在,你们谁能在北蒙的马蹄之下安然一生?还是说,尔等甘为四等之贱人,仰敌夷之鼻息?!”
朱允炆的话,如暴风雨宣泄而出。
百官中原反对田争之人,已暗暗惊觉,田争之害,看似寻常,实则要命。
虽然不是要自己的命,但却要大明的命。
如果大明灭了,那自己的命,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再来一个元朝第二,所有财富,也只能拱手送给鞑子,卑微地活着。
“田争之害,如万虫附体,日夜蚕食,势必弱我大明,应强力清查,严加管束!”
洪亮的声音从奉天殿殿门处传出,众人不由纷纷回头。
朱棣昂首阔步而来,到了殿前,大礼参拜,喊道:“臣朱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王叔,快起。”
朱允炆对于朱棣上朝有些意外,不过听他的话,似乎是有备而来。
朱棣起身,看了看沙盘,然后对朱允炆道:“皇上,朝廷应施重法,以约田地兼并,遏投献之风。臣朱棣恳请皇上,废除职俸田、免税田!一应田产,皆应纳税!本王愿奉上封地所有田产,交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耕作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