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家子糊涂蛋。
这种事情独孤诚就算是想要包庇元氏也做不到,陛下豢养的一大群御史言官正卯着劲儿瞪大眼珠子搜寻着朝中官吏的疏漏错误之处,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弄得天下皆知。
况且关陇集团虽然同气连枝彼此声援,却也不可能为了包庇别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独孤诚不敢怠慢,安排人买了一口上等的寿材将撞死在京兆府门前的老丈收敛,而后好言相劝拍着胸脯保证这份状纸必然会呈送到京兆尹房俊面前,这才亲自遣人护送丁氏老妪回家,为其安排丧葬事宜。
当天下了值,独孤诚将那份状纸收好,便打算前往房家将此事告之房俊。
孰料刚刚迈出衙门,便见到印有元氏家徽的一辆四轮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一身干净利落青布衣衫的元家管事垂首立在马车之旁,见到独孤诚,立即小跑上前,陪笑道:“少尹安好,吾家少主久候多时了。”
独孤诚皱皱眉。
元氏现任家主元胄,乃是西魏昭成帝的第九代子孙。祖父元顺,西魏的濮阳王。父亲元雄,武陵王。
其子元仁惠,乃是凉州长史。
元家管事口中的少主,便是元仁惠。
元仁惠官职不显,但是辈分比独孤诚高了一截儿,关陇集团世代联姻,亲戚套着亲戚,兜来绕去都能攀附上一些关系,独孤诚不能不见。
再者说,以元氏的地位,独孤诚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就算独孤诚不愿意多管这件事,但说到底也还是盟友……
独孤诚上了马车。
良久,一脸阴郁的独孤诚望着渐渐远去的元家马车,恨不得破口大骂几句。
这特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郁闷至极点的独孤诚招手命御者将马车赶来,登车之后没好气的吩咐道:“去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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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葬?”
房俊手里捏着那份沾染了鲜血的状纸,手指骨节因为用力有些微微泛白,额头的青筋都有些微微凸起。怒火燎原之势在心中蔓延,恨不得刺客就率领兵卒冲入元家,将这一家子冷漠无情人性泯灭的畜生斩杀殆尽!
人家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连个尸首都见不到,就被元家一句“身染恶疾,药石无效”打发了,哪怕只是一条小猫小狗死掉了也会挖个坑埋起来吧?
结果呢?
就是因为元家那个少年夭折的死鬼尚未成亲,便要一众侍女婢女陪葬……
那可是活生生的花季年华的少女,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将其活生生的杀死买入坟墓给一个死人陪葬?
更别说人家还只是典入元家为奴,尚是自由之身并非是元家的奴仆,怎么就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将人家的闺女陪葬之后还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人家“身染恶疾,药石无效”?
简直就是畜生!
独孤诚一脸无奈,小心翼翼说道:“府尹,元仁惠亲自来找下官细说缘由,此事他亦承认是元家做得过分了一些,不过元家愿意赔偿事主的损失。依下官之见,这种事情虽然有伤天和,但是屡禁不止,不若睁一眼闭一眼,若是事主不追究,咱们京兆府便轻轻放下吧。”
他这番话说的还真是出自一片公心。
自古以来殉葬之事虽然早有禁令,但依旧不绝于史,屡屡见诸于史书之上。
《墨子·节葬下》中说:“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舆马女乐皆具。……此为辍民之事,靡民之财,不可胜计也。“
意思是,君王杀人殉葬,多则几百,少则数十;将军和大人杀人殉葬,多则几十,少则几个,并且是车马、歌伎、舞女俱备,极其残忍。这种残酷的做法,害得人民无法做事,浪费民财更是无法计算。
就连主张厚葬理论的荀况也极力反对杀人殉葬,他在《荀子·礼论篇》中说:“刻死而附生谓之墨,刻生而附死谓之惑,杀生而送死谓之贼!“
意思是,削减死人的随葬品而增加活人的花费叫做“墨子之道“,减少活人的花费而增加死人的随葬品叫做糊涂,而杀死活人为死人陪葬叫做凶残!
然则自古以来都将殉葬视作一种等级的象征,殉葬的规模更是成为一个贵族身份势力的代表特征,从来都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完全禁止。
若是房俊一意孤行想要以此来硬撼元氏,逼迫元氏伏法认罪,那就是同天下所有的贵族阶级为敌!
甚至包括皇家在内!
这哪里可能会有胜算?
不若由元氏赔偿丁氏老妪一笔钱财,大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