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唐朝可不时兴什么三跪九叩,休说只是一个公主,便是见到太子、皇帝也不过是一揖及地即可,唯有祭天或者面对家中长辈的时候才能叩拜。
令狐德棻这举动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关键是令狐德棻的辈分资历啊!
韦挺刚好回转,便亲眼见到了这一幕,震惊之余也不由得喟然一叹,早知今日,那又何必当初呢?
高阳公主也是一愣,连忙说道:“令狐尚书你这是做什么?”
话一说完,便见到武媚娘警示的目光,醒悟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中气十足,赶紧捂着肚子哀叫两声……
令狐德棻一张老脸鲜血渐渐干涸,慢慢结痂,愈发显得狰狞可怖,吓得高阳公主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殿下恕罪,都是老臣教子无方,这才导致殿下受到冲撞惊吓,实在是罪该万死。老臣身受皇恩,令狐家更是世代忠良,自从高祖皇帝起兵之时便侍奉左右。虽然不敢自夸有多少功劳,但一直忠心耿耿扶保大唐兴盛,也算是有稍许苦劳……只愿殿下念在老臣年老,战战兢兢侍奉两代大唐皇帝的份儿上,只归罪于老臣一人,是打是罚,是杀是剐,甘愿一人受之……”
武媚娘秀眸微凝,心中暗赞这个老东西果然无耻,拿得起放得下,这张老脸说不要就不要了……
抵赖自然是不行的。
且不说冲撞车驾之事到底存不存在,高阳公主被令狐锁的所作所为气得肝火旺盛绝对假不了。一旦高阳公主当真动了胎气,令狐锁自然是在责难逃。
而令狐德棻放下架子丢掉脸面这么一跪,再言辞诚恳老泪纵横的这么一说,顿时将自己摆在一个弱者的地位。
而且态度相当之诚恳。
不是想要脱罪,而是想要以自己年迈之躯替孙子受过……
这就愈发的让人同情了。
最起码高阳公主的脸色便有了变化……
见到古稀之年的令狐德棻一脸伤痕形容凄惨,此刻又战战兢兢低声下气,高阳公主到底只是一个将为人母的少年女子,同情心丰富,顿时便有些心软。
她扭头看向武媚娘,为难的说道:“媚娘……”
早已经将向武媚娘征求意见当做习惯,高阳公主下意识的就想要跟武媚娘求情。
武媚娘柳眉微蹙,心念电转。
若是高阳公主当真动了胎气,令狐家的罪责自然难免,就算是高阳公主不忍,皇帝、夫君都不会轻易放过令狐家。但现在的问题是高阳公主动了胎气是假……
所谓的罪责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见好就收吧……
想到此处,武媚娘微微一叹:“殿下可真是菩萨心肠,若是郎君知道此事,还不翻了天?”
令狐德棻浑身一哆嗦,想到房俊暴怒如狂马踏令狐家大开杀戒的情形……
幸好武媚娘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殿下仁慈,大抵是想要为腹中的孩儿积福积德,不欲与你为难。”
说到这里,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地上散乱的那一箱子稀世奇珍,冷声说道:“这箱子珍宝乃是殿下赔偿给令孙的,令狐尚书若是想要两家继续交好,便收下吧。”
令狐德棻老脸一抽,嘴里发苦,心里大骂武媚娘:小蹄子当真歹毒……
我打了你孙子,给了你二十万贯的赔礼。
你孙子害得我动了胎气,是不是也要拿出来赔礼?
你孙子我给了二十万贯,那么我腹中孩儿比不比你孙子尊贵?
你这赔礼是不是要翻倍?
令狐德棻心如滴血。
这赔礼收是不收?
不收,那就是不肯与房家和解,房家就会没完没了。
收了,就得拿出四十万贯甚至更多……
令狐家世代簪缨,关陇集团的核心家族,但是其家族一向以治学严谨、文采出众而著称,对于政治、经济之途并不擅长,家中虽然堪称豪富,但是一下子四十万贯拿出来,那必然也是伤筋动骨难受万分。
可是跟承受皇帝和房家的怒火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令狐德棻别无选择,只得一咬牙,冲着高阳公主恭声道:“老臣收下便是……”
心里却是一片凄凉。
收下这箱子赔礼,自己这一张老脸算是彻彻底底的丢了,这一顿挠也算是白挨了,还得变卖家产翻倍偿还……
这武娘子好剽悍的性格,好歹毒的手段!
心高气傲的令狐德棻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哪怕是当初被房俊气得在太极殿上撞柱子也没有今日之难堪!
又气又急,浑身发颤。
他本就年老体衰,与武媚娘厮斗半晌已然是体虚力弱气短枯竭,刚才晕了过去尚未回复,加上这一刻心力交瘁憋闷不已,一口浓痰顿时堵在喉咙处,发出“嗬嗬”两声异响,双眼一翻露出眼白,身体软软的向一旁歪倒。
再一次被武媚娘气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