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正跪坐在茶几前,素手沏茶,玉容恬淡,身上穿着一件连身的湖水绿的百褶裙,上身罩着一间绣着飞凤祥纹的锦缎褙子,玉手轻抬之间,露出一截嫩藕一般的手臂,肌肤欺霜赛雪,似乎比手里的薄如蝉翼的白瓷茶杯更加晶莹剔透……
“父皇,请用茶。”
翠绿的茶汤沏入莹白的茶杯之中,热气氤氲,香气缭绕,望之舌底生津,闻之心舒神畅。
“嗯。”李二陛下应了一声,回转身来到茶几前坐下,拈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略略品味一下味道,赞道:“丽质这茶道之术,又有所精进啊,放眼长安,怕是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长乐公主莞尔一笑:“哪里有父亲这般夸赞自家女儿的?”
李二陛下剑眉一挑,理所当然道:“朕的女人秀外慧中温淑典雅,远胜那些所谓大家闺秀,长安城中不知多少未婚小郎趋之若鹜望眼欲穿,为何朕却不能夸赞?”
“父皇取消人家……”
长乐公主微嗔一句,被李二陛下调侃的话语说得玉容生晕,白璧无瑕的俏脸上红云顿生,清丽无匹之中透出几分娇憨妩媚,分外动人。
父女两个正品着茶水说着闲话儿,内侍总管王德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奏疏,恭恭敬敬的呈递给李二陛下,说道:“刚刚‘百骑司’送来的奏报,送信的那武官行色匆匆,许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二陛下伸手接过,眉头微皱。
城中发生大事?
最近除去窦家举丧、东市闹事,还有什么大事?
取过茶几上果盘中的银质小刀,将奏疏上的火漆拆开,取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了,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继而,李二陛下嘟囔了一句:“这个棒槌!”
奏疏上写了两件事,一则是房俊要召开“公审”大会,一则是苏亶跑到吏部衙门,跟吏部侍郎高季辅扭打在一起……
正在给他斟茶的长乐公主素手微微一顿,心中一紧。
能够被父皇骂作“棒槌”的,似乎也就没有别人了……难道那个家伙又搞出了什么事情?天呐,还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这人难道就不能老实低调一些么……
心中微微有些埋怨,实则却是担心不已,目光下意识的便去瞧父皇手里的奏疏。
李二陛下自然是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奏疏递给她,哼了一声,说道:“那小子又在搞事情,你是不知道,现在整个长安的世家门阀都一车一车的往京兆府送钱,想要以金赎罪。”
长乐公主接过来细细一看,心情便瞬间好了几分,那厮这是在报复呢……难得的却是用这种相对温和的手段,也不知是不是该夸他有进步。
唇角便微微挑起,柔声道:“房俊一贯处事霸道,若是放在以往,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直接都能打上门去,现在能够改了心性,女儿应当恭喜父皇才是。不过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房俊虽然让了步,不过这罚金的数额……怕是要让那些门阀们好生肉痛一阵子了。”
李二陛下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好事。
一个不惹事的房俊,的确是犹如一柄快刀,放到任何一个职务上都能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允文允武,又精湛经济之道,堪称全能。
只不过他未曾注意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他下意识的对于长乐公主给房俊说好话已经觉得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
因着长乐公主的话语,李二陛下心情大好,吩咐王德道:“速速去通知李君羡,将京兆府之内的一切情形都给朕查明白,包括罚金的具体数额。若是房俊将这笔罚金留在京兆府便罢,如果敢中饱私囊,哪怕揣兜里一个铜板,立马将他给朕抓来,重大五十大板!”
长乐公主哭笑不得,父皇说这话明显是心有怨气,实际上谁都知道房俊怎么可能中饱私囊?那厮家资巨万,又素有“财神”之命,哪里会去贪图这么一点公款。
王德赶紧应了,转身退走。
李二陛下面色渐渐沉下来,不是为房俊,而是为苏亶扭打高季辅一事……
长乐公主冰雪聪明,一看李二陛下的脸色,便知道其心中所想,便柔声劝道:“不过是臣子之间的龌蹉,父皇何必在意?”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不满道:“朕还没死呢,这帮混账便亟不可待的绸缪算计了!”
他心中既对高季辅不满,又对高士廉不满,也对高履行不满。然而更重要的,却是对苏亶、对太子的不满!
他又何尝看不出高季辅玩弄的猫腻?只是对于苏亶更加的厌恶罢了。官场之上玩弄心计,这本不当大事,利益攸关,哪里有真正清如水明如镜的君子?占了便宜就别卖乖,吃了亏就得认,以后找机会找补回来便是,可是被人耍弄之后追上门去撒泼,却实实在在丢脸至极!
太子性情敦厚优柔,不仅御下不严,连自己的老丈人都管束不住,以后这皇位交到他的手里,是否能受得住朕打下的这锦绣河山?
可是另外两个嫡子,要么心术不正性情凉薄,要么年纪幼小必然被门阀挟制,无论选谁都似乎不是太好的选择……
李二陛下有些头疼,心情烦躁,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也就只能再等等吧。
好在自己春秋鼎盛,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