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已至此,他又能说什么?这位房侍郎必然是与韦义方有些恩怨的,人家寻的也只是一个借口,就算此时自己反口也于事无补。至于韦义方……得罪了便得罪了吧,反正自己的确是看那个公子哥儿不顺眼。
便闷不吭声的立在一旁,再不搭言。
房俊看了看天色,虽然云层低垂天光晦暗,大雨倾盆四野迷茫,不过估摸着时辰已然接近傍晚,便冲身边的程咬金询问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尽快赶赴泾河堤坝吧,看看情形究竟如何,再决定下一步事宜,如何?”
程咬金自然无可无不可:“今次你是主官,莫自然一切唯命是从,二郎毋须担忧某的爵位官职,但有所命,尽管直言即可。”
“好!那大家便加紧脚步,赶往堤坝!”
一声令下,大军再次启动,房俊命县丞窦知礼在前引路,数千大军紧随其后顶风冒雨大步前进。
路边不时有农舍之中的妇孺听见外面风雨之中整齐的脚步声响,尽皆好奇,便披着雨具出门查看。等见到这一队一队雄赳赳气昂昂威武雄壮的右武卫大军正在官道之上急行军,不由纷纷震惊,左右邻居之间相互探寻,却不知发生何事。
难道是边疆战事又起,朝廷调拨大军赶赴战场?
这时,便见到三三两两的兵部书吏骑着马披着蓑衣在队伍两侧游走,见到有百姓出门探寻,便策马走到近前,高声宣传朝廷的作为。
“奉陛下之命,右武卫五千大军急行军赶赴泾河大堤,协助泾阳百姓共同抗洪抢险、保卫堤坝!陛下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乃天授君权、奉天承运,焉能忍心见到泾阳百姓遭受洪水肆虐、家园残破?此次大唐官军前赴救灾,便是代表朕,与泾阳百姓同在,堤在人在,堤溃人亡!”
风雨之中,书吏们个个扯开嗓子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喊出来,迅速的在百姓中间传播开去……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泾阳,百姓乡绅们尽皆血热沸腾、热泪盈眶!
自古以来,水火无情。面对洪灾肆虐,几乎所有的朝代皆是由当地官府组织抢先抗洪,挨得过去自然皆大欢喜,挨不过去便是洪水冲垮堤坝,大水肆虐家园,人畜俱亡。即便是有一二侥幸存活之人,除去受到少量救济安抚之外,不可避免的沦为流民。
朝廷调拨大军参与抗洪救险?
此乃千古未闻之事!
即便是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亦知道军队乃是军国重器,除去抵御外辱平定叛乱之外,岂可为了区区几个百姓的死活而轻易动用?尤其是京畿之内,一兵一卒的调动都足以引发整个朝堂的警惕紧张,若是被心怀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现在,当天灾即将肆虐泾阳之时,皇帝陛下居然不顾皇权的安危,悍然下令调拨大军与泾阳百姓共同抵御天灾……
“泾阳幸甚!吾等泾阳百姓幸甚!”
泾阳城内,一位须发皆白的私塾先生奔上街头,毫不在意瓢泼也似的大雨瞬间将他淋得落汤鸡一般,状若疯狂的在大雨之中大声疾呼:“从古至今,何尝有过此等视百姓为子女的圣明天子?天灾无情,然则陛下乃是上天之子,他没有在灾祸面前顺应天命,而是要带领吾等逆天抗命!水患不可逆,可人心更不可逆!尔等身处如此圣明天子之治下,实乃三生之幸,还在犹豫什么?速速随老朽前往堤坝,只有还有一口气在,还能捧得动一抷土,就去与官军一同抵御天灾,堤在人在,堤溃人亡!”
“堤在人在!”
“堤溃人亡!”
在老先生的身后,他的数十名学生振臂高呼,在风雨之中紧随着老先生单薄的身形,小跑着冲向城门,赶往城外。
老百姓是最卑微的一群人,却也是最容易受到鼓动的一群人……消息在城内城外飞速传播,许多百姓尽皆被感动。原本阖城青壮皆已前往堤坝,留下来的尽是老弱妇孺之辈,此刻却群情震动,正如老先生所言那般,但凡尚有一口气在、尚能捧得动一抷土的,全都满脸激动的走出家门,奔入风雨之中。
有耄耋老人、有总角孩童、有哺乳妇人、有黄花闺女……无数百姓涌上街头,汇成一股滚滚洪流,冲出城门,冲向大堤。
在这一刻,在泾阳城内,可谓民心所向、万众一心!
堤在人在,堤溃人亡!
阖城震动!
县衙内,韦义方刚刚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袍,身上湿腻腻的感觉终于没了,这让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不过心情并未轻松多少,忧心忡忡饮着茶水,思讨着要如何度过迫在眉睫的危机,便听见外面隐隐传来的呼喊。
心头一股烦躁顿时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