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条小命能够归去侍奉父母再见妻儿,便已经是洪福齐天……
除非朝廷征发的兵役,否则没人愿意主动去当兵。
更别说那些向来自认为“人上人”的读书人了,世家门阀的子弟有着武勋的传统,进了军队便是中高层的将领,打仗的时候躲在后面监督兵卒们冲锋陷阵,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乃是常态,又有几个当真马革裹尸为国捐躯?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读书人愿意去当一个随时随地都能阵亡沙场的大头兵……
然而现在,这些书生一个个满脸兴奋又是怎么回事?
……
“怀德兄,幸会幸会!”
“原来是仲明贤弟……”
大营门口,两个青山纶巾的少年书生走了个碰头,纷纷惊喜的打着招呼。
“怀德兄亦是前来参军?”
“正是,昨日被房二郎几篇诗作感染,心中激荡难平,故而作别父母,投身军伍,执三尺剑荡平群伦,以遂生平之志。说起来与贤弟久未碰面,该不会也是前来参军?”
“哈哈,兄长累世豪族簪缨之家,尚能舍却富贵报效家国,小弟赤贫如洗身无长物,又何惜这一身血勇满腔热血?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小弟学业不精,仕途无望,若是他日长缨在手,或许能拼一个封侯拜将封妻荫子,反正家中尚有兄长照料,纵是血溅疆场,亦不枉生尔为华夏子孙!”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附近前来参军的青壮尽皆神情激动,齐齐附和。
那怀德兄却脸色怪异,悄悄将他拉到一旁,正巧站在李二陛下几人旁边,低声说道:“贤弟之言谬也!恕愚兄直言,尔不过是在私塾读过几天书,更无家世背景可以依靠,在军中又岂能得到重视?没有家族在背后撑腰,纵然是天大的功勋,又如何轮得到你的头上……”
一旁的李二陛下听的清清楚楚,威威蹙眉。
这是实言,虽然听上去令人很是不爽……
那“仲明贤弟”却不以为然的笑笑,道:“兄长之言才是谬也……那房二郎自从出仕为官以来,便一直与世家门阀相斗,从来都不卖世家门阀半点面子。你认为在房二郎手底下,还会发生那等功勋战绩皆被世家子弟抢占的事情么?所以,反倒是小弟要劝兄长一句,咱俩虽然身份迥异地位差别,但是正因为兄长出身名门,在房二郎的军队里,却更不容易得到照应……”
怀德兄愣了一愣,大笑道:“贤弟之言有理,是为兄浅薄了,能够写下‘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房二郎,又岂会同吾等世家沆瀣一气,贪墨军功?不过贤弟有一言,为兄不敢苟同。为兄亦是七尺男儿,又岂是仗着家族背景才能立于这天地间?咱们便一起参军,并肩作战,三千里外觅封候!”
“哈哈,兄长果然豪气干云光明磊落,能与兄长相交,乃是小弟之福分!自该守望相助,一起闯下一番功业!走,咱们同去!”
“同去,同去!”
两人相视大笑,把臂一同前往报名点。
李二陛下看着两人挺拔的背影,心道现在房二那厮的名望居然这么高?
自己当初以他为刀,作为打压世家门阀的“急先锋”,却不料竟然使得这厮在民间的声誉这般崇高……
“嚯!”
忽然一阵惊呼从大校场中传来。
“娘咧!做了多少个了?”
“一百多了吧?这人神了,刚才那个引体向上,就做了一百多。”
“我特么做个五个就胳膊发抖,这人太厉害了!”
许多尚在排队等候选拔的青壮闻声都向着西边一处报名点涌过去,人头攒动,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李二陛下心底好奇,便回头对李君羡道:“咱们过去看看。”
李君羡道:“喏!”
这么多人,挤是挤不过去的,李君羡当即拿出“百骑司”的腰牌,扔给身后仅仅跟随保护陛下安全的几名百骑。
那几名百骑接了腰牌,分出三人走在前头,手里擎着腰牌,分开面前的青壮,一边往里挤一边大声道:“‘百骑司’办事,闲人回避!”
前边被挤的青壮回头待要发怒,却见到那一方白玉雕琢团龙纹饰中间刻了“百骑”两个字的腰牌,脸色一变,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闪开避玩一旁。
谁不知道“百骑司”乃是皇帝的爪牙鹰犬?
万一招惹了这帮凶人,那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人群像是被中分的潮水一般,自中间闪出一条通道,李君羡挡在李二陛下身前,李二陛下背负双手跟在后边,看着惊慌闪避的人群,低声哼了一声,道:“李将军当真好威风,好煞气!”
李君羡心里一跳,脑门儿汗都出来了……
心说“百骑司”这般煞气,那也不能怪我呀!
可是这会儿却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两眼不停的扫视着周遭的人群,虽然都是前来参军的关中子弟,可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心怀叵测之辈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