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方垂首道:“郑主事,莫说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意孤行,怨不得侍郎大人。更何况,房侍郎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将某交于大理寺,一世名声就都毁了……”
任中流犹豫了一下,撂了一下袍子,单膝跪地,朗声说道:“梁主事有错,但事出有因,还请房侍郎给他一次机会!”
其余几人见此,亦都单膝跪地:“请房侍郎给梁主事一个机会!”
梁仁方不虞有此,顿时手足无措,却感动得眼泪流了下来。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能有这么一群仗义执言的同僚,便是背了这黑锅,也心甘情愿!
房俊脸色如墨,一言不发。
他是真怒了!
怎么着,上任第一天,你们这班家伙就给咱来一个下马威?
真以为联名起来,就收拾不得你们了?
笑话!
那边郑坤常见状,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也待有样学样,下跪求情。
房俊即便怒极,可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跪他,那名声就完了!虽然他一直也没什么好名声,但这个不同!
嚣张跋扈、任意妄为都没啥,但是不尊老不行!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个山沟里的古稀老人,只要走得动,都可以直接去太极宫,哪怕理由只是想看一眼皇帝是个啥模样,李二陛下也必须得见!
这是一个民族的传统!
房俊面沉似水道:“您老这是要折煞我?”
太过分了!
郑坤常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见过?立即知道自己鲁莽了。
见房俊的神情,就知道这位已是怒极,若自己再这么一跪,那就算是在打房俊的脸,事情非但再无转圜的余地,反而会立马升级!
郑坤常只得又坐了回去,看着房俊说道:“房侍郎可否听老朽说说这其中的缘由?”
房俊略一沉吟,也觉得这班人不至于第一天就跟自己往死里磕,必然是有原因的,便说道:“请讲!若是有道理,某可以无视尔等胁迫上官之罪,但我有言在先,梁仁方设计陷害上官,不可饶恕!即便不是开除革职,也得给我离开水部司!”
郑坤常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几位同僚:“自作聪明,这下子傻眼了吧?”
然后,缓缓述说事情的缘由。
梁仁方报给房俊的账目,虽然被他故意打乱,显得杂乱无章,但并无一处修改。事实上,水部司的账目里,那一万多贯的确是不翼而飞了,这就牵扯到那位被御史弹劾而病重告假的前任郎中。
那位郎中是有靠山的,能在御史弹劾之下还能安然告假回家,可见靠山的能量非常不一般。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哪怕是被砍了脑袋,也是他咎由自取,没人同情。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万多贯凭空消失了,对不上账!哪怕是被贪|污了,也得有个去处啊!虽然都知道跟那位前任郎中有关,可人家没认罪呢,那就不算!对不上账,人家民部就不给审核,不给审核,今年的拨款就下不来!
水部司是个清水衙门,清一水儿的花钱,没有一个来钱的项目,春汛怎么办?
耽搁了春汛治河,一旦出了差池,打板子是轻的,河水决堤,那得死多少人?
可是偏偏这一万多贯人人心知肚明,想找个人背黑锅都没人信。
眼看春汛就来了,水部司上下急的焦头烂额,可怜见儿的,这时候凭空降下来一位大神!
梁仁方就有办法了。
糊弄着这位新任侍郎签了字画了押,以这位的名声,兼之其父房玄龄的权势,户部那班人怎么会不给面子?
只要审核一过,银钱拨发,那就万事足矣!
至于房俊会不会因此担罪,梁仁方也是没办法,若不是他自己想扛也扛不动,早就自己上了。
在他看来,跟黄河两岸的百姓相比,个人受点委屈算什么?
反正房俊根红苗正,又不会被砍头……
房俊都被气笑了!
说实话,对于这样为民着想的官员,房俊还是衷心佩服的,可是在这其中自己居然成了反派,这就不那忍了!
大骂道:“和着你们都是忧国忧民的清官干吏,特么我就是一个冤大头,拿来顶缸的傻帽?”
众人尽皆汗颜,此事虽是梁仁方想出来并且实行的,但大家都是知情之人,总是很心虚。
梁仁方以头伏地,说道:“属下有错,不该设计上官,单凭处置,绝无怨言!”
房俊哼了一声,说道:“你当然有错,大错特错!更令本官气氛的是,你蠢得要死!”
梁仁方不解:“何蠢之有?”
虽然计策失败,没料到这个年青的纨绔居然堪称算学大家,可自己的计策还是不错的,怎么就得了一个“蠢”字?
房俊哼了一声:“某来问你,为何要让某来顶缸?”
梁仁方虽然不明白“顶缸”是个什么意思,但大致也能理解:“因为房侍郎靠山足够硬。”
这是大实话,身后站着房玄龄跟李二陛下,谁还能硬的过他?
房俊一脸失望:“你既然知道某靠山硬,那为何只是想着让某无顶缸,而不是让某去户部讨要拨款?”
梁仁方愣愣说道:“按规矩,去年的账目不能通过审核,民部是不给今年拨款的啊……哎呀!”
说到此处,他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