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谏是必须劝谏的,他不能容忍因为帝王追求那等虚无缥缈的仙道而伤害到这个帝国。可是李二陛下性格坚韧,等闲的劝谏方式必然无效,不采用这等激烈之言辞,如何能够让他回心转意,明白其行是在本末倒置?
只是没料到皇帝居然反应这么大……
按他想来就算再是恼火也不过是抽一顿鞭子而后下狱,届时朝中群臣必然集体劝谏,贞观一朝的大臣纵然各有心机、貌合神离,但却是历史上的忠直之臣众多,相互倾轧亦是世上最少,定然无法容忍皇帝因为求仙长生之事戮害大臣。
却不曾想李二陛下根本不提什么鞭子板子,更没有下狱治罪,直接就要拿宝剑剁了他。
预估有误……
长乐公主瞥了这个作死鬼一眼,清声道:“我们一起入内,我与兕子劝一劝父皇,若父皇大骂于你,你也务必忍耐,切不可再口出诛心之言,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房俊忙道:“多谢殿下仗义援手,微臣无以为报……”
话说半句,幸好及时住嘴,长乐公主面嫩,若是被自己的戏言调戏得恼羞成怒撒手不管,单凭晋阳公主一个,未必就能摆得平暴怒的李二陛下……
长乐公主嗯了一声,淡然点头,未听出房俊言语中未尽之意,便拉着晋阳公主的手,姐妹两个一起步入大殿。
房俊紧随其后。
王德则不敢进去,与这几位相比,自己就是个外人,有外人在场万一皇帝抹不开面子不肯松口,极有可能适得其反害了房俊。
便站在门口,低声叮嘱道:“陛下性烈如火,只要多多顺着他就好。”
房俊感激道:“此次多谢总管,某铭记于心。”
若是没有王德事先跑去请来晋阳公主,此刻怕是已经闹得无法收场,这个人情必须记着。
王德笑道:“老奴是怕陛下气大伤身,这才请晋阳公主出面劝慰,可不关你房驸马什么事儿。”
说到底,他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若是偏向房俊,则必有灾祸临头……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领会,再不多言。
*****
殿内。
李二陛下气呼呼坐在椅子上,一手捋着胡须,心中恼怒依旧未平。
这混账!
居然让朕将皇位禅让于太子,难道不知若无皇权在身,历史上所有的太上皇都未能得到善终么?
更可恶的是,这厮居然只要没有皇权在身,那么大可以随着船队搜寻渤海上的仙山,哪怕出点意外,帝国照样稳如磐石安若泰山,朕届时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意……
简直可恨至极!
难道没了皇帝的身份,天下人就对朕不屑一顾,死活无人在意了?
他自认为自己魅力无双威仪盖世,皇帝之位只是给予自己更多的加持,自己本身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伟男子,是男人中的男人,是人杰中的人杰,天下百姓臣工尽皆仰慕崇敬的是他李二这个人,而绝非仅仅是皇帝至尊!
越是自恋的人,自尊心就越是强烈,房俊的言语深深的刺激到了李二陛下的自尊心,其恼怒之处,比之让他禅位亦是不遑多让……
怒火未歇,便见到长乐与晋阳联袂走入殿内,李二陛下阴沉着脸,目光越过两个女儿,直直的瞪着房俊,冷声喝道:“若是给这逆贼求情,那就休要开口,今日不将此獠斩杀,难消吾心头之恨!”
晋阳公主何曾见过皇帝这般冷酷之神情?吓得呆了一呆,看向身边的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则微微眨眼,轻轻松开了她的手,晋阳公主会意,吸了口气,敛裾上前,走到皇帝身边,娇憨说道:“父皇息怒,您是天下至尊,更是兕子的父皇,若是您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兕子和兄弟姐妹们伤心?”
若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那么晋阳公主对于李二陛下就是最合身最暖和的那一件,眼见着晋阳公主明媚的眼眸之中满是惊惶与担忧,李二陛下总是怒火冲天也发作不出来,只能哼了一声,道:“你也休要为这厮求情,这厮目无君父无法无天,今日不惩治于他,说不得日后就能做出什么愈发疯狂的事情来。”
不再张嘴闭嘴的“杀死他”,晋阳公主悄悄松了口气,上千温柔小意的给皇帝揉捏肩膀,好奇问道:“姐夫到底说了什么亦或是做了什么,能让父皇这般恼怒?”
李二陛下忿然瞪着房俊:“你大可以问问这个逆贼,说出何等大逆不道之语!”
房俊吓得一缩脖子,一揖及地,脑袋差点碰到脚面,低声道:“微臣死罪。”
李二陛下道:“呵呵,你也知自己死罪?没错,今日你死定了!”
长乐公主走到皇帝身侧的位置坐下,素手提起茶壶,给皇帝斟了杯茶,瞥了房俊一眼,问道:“不知房驸马所犯何罪?”
房俊不敢抬头,道:“微臣不该劝谏陛下求仙问道之决心……”
李二陛下大怒,戟指道:“混账!尔刚刚分明是劝谏朕将皇位禅让于太子,眼中全无朕这个君父,此时居然敢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尔欲速死乎?”
皇帝差点气炸了!
偷换概念移花接木,此獠实在无耻!
起身就要寻找刚刚被自己丢掉的宝剑,上前将这恶贼一劈两段,却被晋阳公主死死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