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霜。
三位大臣喝着茶水,各自沉吟,斟酌着信笺上带来的震撼。
信上说大唐水师之所以强占佐渡岛,是因为有唐人被岛上的兵卒所奴役,被迫下到矿井开采矿石,并且因此而被虐杀。唐军水师北上流鬼国递交大唐皇帝之国书,行至佐渡岛,正逢岛上虾夷人暴亂,有人外逃,巧遇唐军水师告知岛上情形,唐军这才悍然登岛,将之强占。
对于信中所描述之事实,三位大臣觉得应该是事实之真相。
佐渡荒凉,孤悬海外之岛屿并无多少人口,且一南一北两条山脉,唯有中间两山夹峙之处有些许良田,不至于使得唐军引起开疆拓土之贪念。至于岛上的银矿……说实话,别说强盛的大唐,就连倭国这些贵族都未曾看在眼中。
岛上采矿之人只是一些贵族派去几个闲散的管事召集一些工匠随意为之,白银不比黄金与铜,不是货币,亦算不得贵重之物,不过是用来打制一些器皿首饰亦或是其他精美器具,没人重视。
也正是因为如此,贵族们派去岛上开矿的奴隶于部民数量极其有限,越国在岛上的守兵也少得可怜,这才导致岛上官吏银矿的管事们时不时的劫掠过往客商,以及抓捕奴役虾夷人充当矿工……
亦即是说,唐军攻占佐渡岛看似蛮不讲理,实际上确实是倭国这边有错。
道理不在自己一边,唐军又来势汹汹,偏偏佐渡岛乃是倭国八岛之一,是神赐之地,绝对不能割让……这就难办了。
高向玄理捋着胡须,蹙眉道:“唐军蛮横,几百万贯的赔偿简直匪夷所思,不过以我之见,想必亦是狮子大开口而已,不妨派人前去与其斡旋商议,稍稍赔付一些。唐人要的不过是颜面而已,若是有一个台阶下,料想并不会不依不饶。”
皇极天皇未等说话,苏我入鹿已然瞪眼喝叱道:“简直荒谬!唐人嚣张跋扈,若是一味退让,必然得寸进尺,届时我倭国威严何在?右大臣口口声声割地赔款,难不成是想要在唐人面前表功,试图返回祖庭,认祖归宗不成?”
高向玄理气得胡子乱翘,怒目相向:“内大臣休要血口喷人!我虽然有汉人血脉,可当初乃是居住于辽东,现在是高句丽之领地,难不成内大臣是让我前去高句丽不成?吾家自从祖上渡海来到倭国已然三百年,在此繁衍生息,何曾有过异心?若是按照内大臣之说法,倭国几十万‘渡来人’,岂非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话万万说不得!”
倭国的统治阶级当中,“渡来人”虽然不曾成为贵族,但是有文化、有技术、有能力,乃是中坚力量。一旦苏我入鹿这番话传扬出去,你让那些“渡来人”的后代怎么想?
转瞬之间便会政局跌宕……
皇极天皇秀美微蹙,清声道:“内大臣还请慎言。”
苏我入鹿也自知言语有些过分,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皇极天皇凤目看向一直沉默的阿倍内麻吕,无奈道:“左大臣不知有何看法?”
面前三人,便是朝廷的中坚,却分属各自的势力,平素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内大臣苏我入鹿支持古人大兄皇子,右大臣高向玄理与南渊请安等人交厚,一贯是葛城皇子的坚定支持者,而看似垂垂老矣的左大臣阿倍内麻吕,则是自己最忠实的班底……
小小一个倭国,庙堂之上却各怀机心,导致政局一盘散沙,若是有朝一日大唐当真渡海来攻,大家各自为政各有谋算,岂不是亡国灭种近在眼前?
阿倍内麻吕似乎老眼昏花,颤颤巍巍道:“陛下明鉴,唐人强悍,其水师更是凶猛,东海上海盗之鲜血染红了大海,在林邑国屠戮无数,依老臣愚见,还应避其锋锐才是上策。”
苏我入鹿怒道:“唐人已然欺负到了家门口,若是一味忍让,说不得明日唐人之水师便会兵临难波津,届时你还会不会说这等浑话?”
难波津便是大阪,乃是飞鸟京之门户,若由难波津登陆,当可长驱直入抵达飞鸟京。飞鸟京附近固然有多武峰和甘樫丘、飞鸟川等山丘拱卫,可是没有一座绝对的高山能够阻挡大唐之悍卒,一旦周围的山丘被突破,建在平原之上的飞鸟京便会如同一个妙龄少女被撕碎了衣服,予取予求……
阿倍内麻吕微微阖着眼帘,轻飘飘说道:“现在被唐人抓了把柄,若是能破财消灾,又何必兵戎相见呢。”
苏我入鹿摇头道:“怕是唐人不肯让步,数百万贯,国库拿不起。”
阿倍内麻吕不以为然:“没有谈过,内大臣又怎知谈不拢?”
苏我入鹿闭嘴不语。
他这人勇武无双,但是智慧谋略却比父亲苏我虾夷差得太远,这等口舌之争,更非是老奸巨猾的阿倍内麻吕对手……
高向玄理也不发言,看来不打算驳斥阿倍内麻吕的说法。
皇极天皇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前去先与唐人谈谈,却不知派何人前去为好?”
苏我入鹿道:“依微臣之见,葛城皇子身份尊贵,又足智多谋,实乃前往佐渡与唐人谈判之最佳人选。”
高向玄理大吃一惊,连忙道:“岂能如此?葛城皇子乃是天皇血脉,唐人蛮横,万一猝下杀手,那可如何是好!”
这苏我入鹿着实歹毒,若是葛城皇子前往佐渡,即便唐人不下杀手,估计也逃不过苏我氏死士的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