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侧着身子,洗耳恭听。
他这人固然耿直刚烈,却绝非愚蠢顽固,自然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行军布阵两军对垒,似这等攸关一国之内政,稍有失误便是沸反盈天之事物,绝非他所擅长,故而精心聆听房俊的意见,一字一句都记在心底,不敢或忘。
“末将省的,侯爷只管放心。”
房俊满意的颔首微笑,又叮嘱道:“要多派斥候探马,关注新罗边界,虽然以吾之见,高句丽与百济在这个当口必然向着北方辽东地界调兵遣将,不敢分心新罗,但是以防万一,要时刻掌握其动向!”
“喏!”
苏定方赶紧应命。
房俊将新罗搅和的底朝天,更一举将新罗王位捞走,一旦新罗当真彻底内附于大唐,成为大唐的一个藩国,等于在高句丽与百济身后钉下了一颗钉子,使其腹背受敌,不能集中全部力量布放辽东,抵御来年开春大唐皇帝率领百万大军御驾亲征!
若是其意欲在今年冬天便彻底摆平新罗,因而大举出兵,则正中大唐之下怀——新罗与辽东相距数百里之遥,且半岛上道路险阻通行不便,大军调遣费时费力,来来回回之间,便能折腾得军队苦不堪言。
相反,新罗之存亡,大唐何须放在眼里?
只要能够牵制高句丽与百济,战略目的便已然达到……
说到底,新罗亦不过是大唐的一颗棋子而已,对于下棋之人来说,若有必要,兑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平常……
仔细想想,苏定方顿时悚然而惊,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自房俊率领水师前往流鬼国,却在半路忽然杀上佐渡岛,进而在倭国搅风搅雨扶持苏我氏造了天皇的反,又杀上半岛将新罗闹了个天翻地覆,无形之间,使得大唐之势力完成了对高句丽与新罗的包围。
只待开展,大唐便可以水陆并举、兵分几路,以雷霆之势对高句丽展开全方位的打击,另其腹背受敌,难以应付……
苏定方叹服不已。
不仅仅是叹服于房俊的战略眼光,更叹服于他的手段。
这等战略设计,朝中那些大佬想必也有人能够想得出来,但想出来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
在此之前,谁敢相信只是凭借一支水师耀武扬威,便能对倭国、新罗之内政横加干涉,仗没打几场,人没死几个,就能轻松的达到这等战略目的?
乖戾残暴之倭国,山高地远之新罗,就像是两个智力不足的孩童一般,被房俊准确的抓住软肋,随意揉捏……
怪不得连皇帝都要赞其一句“宰辅之才”!
既有卓越之能力,又有帝王之圣眷,还有深厚之背景,更与太子交情莫逆,偏偏还如此之年青……这等人物,是迟早要入主政事堂,成为宰辅之首的存在!
未来的大唐,便是房俊的棋盘,任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苏定方暗暗打定主意,自今而后,唯房俊马首是瞻,自己定然要好好的抱紧了这条大腿,且不说封候拜将指日可待,单单以他的性情,得省却多少迎来送往谄媚赔笑的心力憔悴?
只需抱紧这条大腿,便能一劳永逸!
房俊笑了笑,道:“命令兵卒张贴布告,明日一早,将刺杀大唐侯爵未遂的奸贼朴聿演明正典刑,欢迎新罗百姓前来观斩!”
“喏!”
苏定方急忙领命。
将朴聿演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乃是应有之义,不如此,如何彰显大唐之不可侵犯,不如此,如何震慑新罗屑小?
想要吓唬猴子,必然是要宰一只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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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的奏疏由水陆送达华亭镇,再由华亭镇经由驿站一路送抵长安,李二陛下在太极宫审阅之后,便将几位宰辅以及朝中大臣召至两仪殿,商议对策。
两仪殿内燃着地龙,大殿四角又摆放了炭盆,炭火正旺,又有燃着檀香的青铜兽炉,轻烟袅袅,檀香幽幽。
李二陛下穿着一身常服,坐在御座之上,吩咐内侍将早已抄录的多份房俊奏疏分发给诸位大臣,仔细阅览。
鸿胪卿李孝友看过奏疏,愤然道:“简直胡闹!那倭国固然非是大唐藩属,但是其天皇屡次上表朝廷,以示臣服,更多次派遣国内僧侣、学者远赴长安而来,实乃温厚之乡、礼仪之邦,然房俊强占倭国岛屿,又肆意凌辱其国尊严,更搞出什么租借……简直荒谬!世间哪里有租借几百年的土地?分明就是房俊蛮横霸道,以刀剑凌辱之!大唐国威,神威赫赫,焉能被这等暴戾之人利用,以之欺压良善,使得吾大唐上国之威仪受损,礼仪之美名蒙垢?!更别说其纵兵于新罗国都滥杀无辜,悍然插手新罗之内政,若是不予以严惩,大唐何以对天下诸国交待?长此以往,恐怕四周睦邻,尽皆人心惶惶,畏吾大唐如豺狼虎豹矣!”